《温玉凝氤》正文 系列之四 乞瑶凄（十）

　　盈盈碧水中映出一张脸，一张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脸。

　　是太过在乎反而不敢轻认？是太过熟悉反而不敢确信？那张曾天天注视的脸，此刻没有一丝一毫改变的倒映在水中。

　　那是，岩浆的脸。

　　惊喜瞬间而至。懵桀原来就是自己，无论是超灵，还是面容。

　　困惑也瞬间而至。为什么师父不直接告诉自己，反而要费尽心思的要自己找懵桀回去？

　　如果自己就是本来的自己，那这笔生意，不是做得太不划算？

　　“哼！两个骗人的女人！”愤愤的用拳头击碎那一池静水，也击碎那个笑着的倒影。

　　“我说老板，你们就这样合伙骗我的金子可是说不过去吧！打量小爷是好欺负的吗？”懵桀高翘着穿着珠绣镶锦龙皮靴的脚，呷着新采的婆萝花茶，眯着眼睛瞟着隐繁毫无表情的倾世容颜。

　　隐繁凝注的看着懵桀的脸，轻叹：“阿珂接了生意就一定要做的。”

　　“你说什么？”懵桀皱眉问。

　　隐繁将烟袋举到额前，眉间的蓝晶坠子闪烁耀目的光点，一缕缕淡淡的灰色烟气从坠子中溢出，飘入烟袋嘴中。隐繁又取了杯茶，将烟袋点在水面上。细细的烟气慢慢勾画出极淡的影像。

　　一个披着黑丝斗蓬的老人隐在阴影里，伸出细瘦的手指，在地上写下“懵桀”两个字，抬头望着隐繁说着什么，然后从摩珂手中接过一枚金光灿灿的金晶索，拍拍摩珂的肩膀，转身离去。摩珂和隐繁还是少女的模样，头发短短的飘荡在肩上。

　　“是我师父？”懵桀盯着影像吃惊的道：“这……他也跟你们做了生意？”

　　隐繁拿来烟袋，看着那极淡极淡的影像混乱着散去，轻轻点点头：“四百年前，那时我们还没有开温玉凝氤这个驿站。你师父找到我和阿珂跟我们做了一笔生意。”

　　“四百年前？我刚刚几十岁的时候？”懵桀不解的问：“他做什么生意？”

　　“四百年后，他要自己的徒弟来摩珂手下学习塔罗占卜，代价是他送一半的金子给阿珂，他的徒弟可以随我差谴为我占卜。”

　　“你不是有老板娘了吗？为什么要我给你占卜？”

　　“那时我还没决定要跟阿珂一起开店。”隐繁淡淡的说。

　　“为什么要我跟她学？我师父自己也是大陆上的塔罗高手。”懵桀愤愤的说。

　　“当然。那时我们只不过刚过二百岁，阿珂只不过才学塔罗几十年，你师父就看出来，四百年后，他的徒弟要找阿珂学占卜了。”隐繁淡淡的语气里隐了淡淡的笑意。

　　“怎么？现在她比我师父还强吗？”懵桀不平。

　　“强或不强，你自己能分辩出来的。”隐繁随口说道。

　　“我不要她教！我要……”

　　“当然。”隐繁打断懵桀的话：“那份金子，阿珂用你的心愿换了你师父的条件。”

　　“什么……意思？”懵桀喃喃。

　　隐繁也不搭言，再次轻轻点燃烟袋，烟气慢慢悠悠的浮满了小小的空间。

　　于是，懵桀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漆黑的山洞，一个英俊却表情麻木的少年不断的翻弄着手中的一幅塔罗牌，一张张凝视，一张张记忆，占卜中不知岁岁寒来，解阵时不是知年年暑往。直到有一天，偶然走到洞口，看到了满天繁星，少年惊诧的张大了嘴巴，凝望着变幻的苍穹，星移斗转，月落日升。第一次看到狭小之外还有如此广懋的天地，第一次知道漆黑之外还有如此斑斓的色彩。于是试着走出山洞，于是试着走出深山，眼界真的开而难掩，心思也就不甘院囿。可总归还要回到那个狭小的山洞去吧，为了师父的遗训，为了自己多年的苦修，也为了，那里还算自己的家吧。朦朦烟气中，少年因渴望而灵光闪动的眼睛，因禁锢而紧抿的嘴唇，交替出现在淡灰的影像里，似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懵桀却真实的回味着自己内心的迷茫。

　　“只要拿到你师父的东西，你就要永远走出那个山洞，不是吗？”隐繁轻轻的道，望着懵桀不自禁的点点头。

　　“你不用阿珂教你，那么阿珂帮你实现心愿。”隐繁接着道：“可是，阿珂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你什么。”

　　“什么？”懵桀一惊。

　　“你的脸。”隐繁凝望着懵桀的脸：“我不知道她要告诉你什么，只是这本就是岩浆的脸。”

　　沉默了一会儿，懵桀又想起一点：“我要留下来听你差谴？”

　　隐繁摇摇头：“不用了，阿珂用那份金子交换了你的身体，你不用听我的了。”

　　离开飒露含微阁时，懵桀问隐繁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乞瑶凄开始浓雾滚滚不见池水。隐繁只是淡淡的说，乞瑶凄是雾水合一的泉，只有自己的超灵自己的眼睛才能看得到。

　　随后的两天里，懵桀天天泡在乞瑶凄里，不知是睡觉，还是……思考。

　　摩珂坐在熹沨堂里，轻啜着手中嫣红的甜酒，斜望着不远小桌边，一个人族骑士一手抓着一柄蓝光闪烁的长剑，一边大口的喝着酒。

　　轻轻拍拍般那的头，自言自语的说：“不急，看他什么时候开口。”

　　猶靠在吧台边，微微皱眉：“老板你说什么？”

　　摩珂抬起头，冲猶笑眯眯的说：“又有生意上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