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凝氤》正文 系列之四 乞瑶凄（九）

　　透骨的凉意顺喉一路向下，沿路将脏器全部冻结一般，整个人不由得机灵灵打个冷颤。
　　眼前浓雾越发浓了起来，朵朵堆积身前身后，看不见的热水慢慢上涨，灼流涌动间已漫至脖颈。

　　身外的灼热粘腻着赤祼的肌肤，身内的冰冷紧锢着所有的肌肉，两下牵扯，让人感觉被生生撕裂。并无疼痛的不适，岩浆却有疼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来自将要被剥下的皮肤，而是来自内心，来自极度的恐慌。

　　一瞬间，岩浆突然想再看看自己的脸。仿佛又看到镜中那张英俊的年少的脸，脸上那桀傲不驯的眼神，意气风发的眉角，自在得意的笑容。记不得以前看过多少次了，可现在才后悔没有再多看看。虽然下决心保有自主的超灵，可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会不会如现在一样感觉身体是被撕裂的，一半属于懵桀，一半属于岩浆？

　　由不得多想，灼水已漫至头顶，湿粘的雾气糊满口鼻，不能呼吸，不敢睁眼，连思想也停滞。一片黑暗中火热与寒冷的感觉变得如此清晰，明明白白的分开两边，而岩浆是被挣夺着撕开的猎物。想呼救却无从开口，想逃跑却无法移动，虽然知道，身边一直都有一双注视着的眼睛，含着莫明其妙的笑意。

　　头顶心一声脆响，如开了一扇天窗，头顶肌肤上一道细细的裂缝迅速变宽变长，紧粘着肌肤的灼浪随裂缝向两边翻下，如卷起的画轴自上而下剥离。新露出的肌肤渴望清凉，冰冷的内心渴望温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渴望着逃离。

　　挣扎着钻出自己的躯壳是什么样的景象？

　　终于可以呼吸，可以睁开眼睛时，只见一层灰白色半透明的肌肤正从胸口向下卷曲着剥离身体。尚未剥离的躯体表面象覆着一层灰白的薄膜，而剥离下的皮肤则如一张揉皱的纸一般卷缩成一堆。

　　下意识抬手甩开自手背处裂开的死皮，看着它随仍然连在一起的身躯部分的皮膜垂在腰际，虽然露出的双手上肌肤健康光滑，但这可怖的景象却让人内心翻腾，头皮发麻。

　　抬眼时才发现，周围的浓雾竟一下子消失了，周围的草木花树，石径岩崖，历历在目。原来真的有灼热的泉水漫在四周，只不过那泉水颜色浓白，如荡漾的一池牛乳。

　　只不过两三步远，就是青草离离的岸边，摩珂静静的坐在草地上，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的脸。

　　“看够了没有？再看小爷可要收费了。”岩浆没好气的说，一边琢磨刚才的浓雾到哪里去了。

　　“从现在起，要叫小爷为懵桀了。”摩珂笑着道。

　　“哼。”岩浆甩开脚上最后剥开的死皮，看着它飘浮在水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丑陋的皱曲的灰白的一团，本以为还能在那整张的皮上看到自己曾经的英俊样貌，现在开始为那副翡纭巨蝶蝠翅膜塔罗牌不值。

　　“旧的东西本就不值得珍惜。”摩珂笑着瞟一眼水面上那团灰白色了无生气的东西。

　　岩浆尽力藏起脸上惋惜的神情。摩珂却摆一个可惜的表情在脸上，轻轻叹：“唉。本以为可以留着看看以前的样子呢。”然后瞟着岩浆轻轻的笑。

　　“最讨厌什么都知道的女人！”岩浆回身抓过背后岩石上自己的衣服，对摩珂道：“你还要在这里看小爷穿衣服？”

　　摩珂不以为然的站起身，指着水面说：“那东西你自己处理吧，别忘了给我那幅可以变颜色的牌。”说罢吃吃笑着走了。

　　不管怎样，总归是属于三百多年的过往，换了身躯，总归没有换掉以往的记忆。岩浆抓过那团灰白的东西。它竟然那么轻，那么软，似乎还有着属于自己的温暖。捧在掌心，竟可以揉成核桃大的一小团。

　　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用灵力做一个小小的光球包裹了那团东西。不是摩珂说的那样，这不是旧东西，值得珍惜。

　　衣服贴服随身，懵桀的身形与自己仿佛，脚步轻松自如，懵桀的身体敏捷如己。

　　抓着那只光球，慢慢寻了来路回去，木石依稀，小径俨然。是找寻来路，心思却分了一份，为的是找寻另一样东西。

　　树枝后面，露出一带鳞鳞的光点，应有一池碧水在天光下平展。

　　寻了水声走去，按不住心下扑扑的跳。

　　不能不在乎，不能不关心，好奇的想知道，那个懵桀会有怎样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