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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一下最全的《都市妖奇谈》,作者可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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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兽都市

  一
  “周影先生您好……”柔和甜美的声音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用跳跃的步子出现在周影面前。
  此时周影正端坐在公园的清晨阳光下,面对着公园里波光潋滟的人工湖开始一天的修炼。对这个突兀而来的人类,他只是平静地睁开眼看着对方,等着她的下文。
  眼前这个女子其实已经二十岁了,但是仅看外表她最多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天生的娃娃脸与甜美的笑容,一副甜脆的嗓音,使得任谁乍见了她也生不出厌恶之情。“周影先生是吧?我知道我没认错人。”她的笑容更加甜美地向周影伸出手,俏皮地吐吐舌头说,“我是宁雪雪,我们认识一下吧。”
  周影没有任何回应她的表示,依旧沉默地看着她。
  “你真的跟资料中的一样不喜欢说话耶。”宁雪雪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咬着舌头说,“你应该有一只必方做宠物吧?在哪里?让我看看好不好?”
  “谁是宠物!你想挨烤吗!”不等周影有所表示,本来在旁边打磕睡的火儿便显形冲了过来,悬停在宁雪雪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声叫。
  “哇,好可爱耶……”宁雪雪发出了一声高分贝的叫声,“太可爱了,太可爱了!难怪资料上说你有与实力不相衬的外表呢。”她伸手向要摸摸火儿的瞬间周影招手让火儿停到自己的肩上,继续等着宁雪雪说出关键性的内容——她找自己想要干什么?
  “周先生。”宁雪雪把手背在身后向前跳了一步,贴近了周影说,“你应该已经想到了,我对你进行了调查。你知道,我只是个人类,想调查你们并不容易,嗯,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与金钱。”她张开手臂夸张地表示一个“巨大”的概念,“所以我现在可以说对您是很了解的喔,你是个影魅;你的必方名字叫火儿;你的情人叫瑰儿,是个山鬼,在槐荫广场开了一家花店,她的店里有个店员是个小鬼魂;你还有个朋友叫刘地,是个地狼;你楼下住的一对母子,母亲是个人类,儿子却是个九尾狐狸对不对?”宁雪雪掰着手指一一的历数着周影的身边周围,然后看着周影,像是一个等待长辈夸奖的孩子,十分天真可爱的模样。
  周影还是没开口,这时太阳升上了天空,公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也就到了他每天规定离开的时间,见宁雪雪眨着眼睛不继续说话,他便准备走开。
  “周先生,你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么!”宁雪雪带着嗔恼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地在费大把的时间、金钱调查你吗?还要冒着被你喂宠物的危险。”她张着手拦住周影,把嘴嘟的老高,仿佛受到了什么委屈地说:“人家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嘛,你怎么连听都不听就走!”
  “什么事?”
  见周影终于吐出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宁雪雪松口气,肯交流就好,自己就有希望施行计划。宁雪雪的目光中闪动着光茫,对周影一字一字地说:“帮我杀一个人──一个人类。”
  周影只是看着她,再次进入沉默状态。
  “只是一个人类而已,这对你们算不了什么对吧?反正平时你们也经常吃人,这次不同的仅仅是有了一个特定目标,并且需要事情做的隐蔽一些,比如伪装成失火什么的。”她比手划脚地竭力向周影描述杀一个人有多容易。
  周影摇摇头,向公园外走去。
  “如果你不帮忙,我就把你们是妖怪的事到处宣传!”宁雪雪坚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令周影止住了脚步,“如果你们的事被人们知道了,按照惯例你们在无法同时为那么多人洗脑的情况下就必须搬家对吧?想想你们目前满意的生活,想想那个小狐狸的妈妈知道了他儿子是妖怪会怎么样?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帮我的忙更划算一些,那样你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火儿一下子窜到她面前恶狠狠地叫:“你敢找狐狸的麻烦!我要吃了你!”
  宁雪雪甜甜地笑着说:“你就算吃了我,也会有人去为我宣传的──你们知道,在人类当中,只要肯花钱就可以做许多看起来似乎很难的事情。我就雇佣了一批人,只要二十分钟后我不吩咐他们停止,他们会进行大规模的宣传。报纸、杂志、电台、电视、网络……总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她高举双手强调,“你们会增加许多,许多,许多的麻烦,可是只要帮我杀一个人类,一切就不会再发生了,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周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在他思考其间宁雪雪也静静地站着,她居然拥有与外表丝毫不符的耐性,半个小时过去了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一丝僵硬。火儿沉不住气地在他们上方飞来飞去,几次忍不住想先吃了这个女人再说。
  “谁?”周影的声音带着一些厌烦,这是他难得有感情波动的表现,不过宁雪雪因为他问话的内容而过于兴奋并没有注意到,兴冲冲地说:“是这个人!”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薄薄的一页纸上印着一个男人的正面、侧面的照片,廖廖几行字简单介绍了他的身份和住址,如果交付给一个职业杀手,上前的资料就未免太少了一些,可是对周影来说没什么关系,宁雪雪知道他不会去关心这个“未来”的“死者”是谁,为什么要杀他的。周影也果然没有让宁雪雪失望,只是看了几眼,连那张纸都没拿就走。
  “呼……”宁雪雪轻轻吁口气,面对着一个明知不是人类的男人心中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幸亏事情一直在按照自己预料中的走向行进。她发现走出不远,周影与火儿便双双消失在空气中,周围的人们居然丝毫没有查觉。“厉害……有这样的生物真好,我想大约不用到明天事情就会有结果吧?不,他对此有点耐烦,因为这打乱了他生活的规律,所以也许晚上都不用到便结束了……我应该第一个就来找他而不是那个滑头的地狼的……”她站在那里,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天真和甜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神情,低低地自言自语着。
  “小姐?你口中那个‘猾头’的地狼指的是谁?可以介绍一下我认识这位同族吗?”
  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宁雪雪的脸部蓦地绷紧,手指也紧紧攥住,但是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笑容,把有着纤长白皙的手指的玉手伸出去说:“刘先生,你也来公园散步啊?见到你真高兴。”
  刘地伸出一指手指在她面前晃着:“NONONO,我从来不把时间用在散步那种无聊的事情上,不过如果有人陪我就另当别论了,我散步的兴致与陪我散步的人的相貌是成正比的喔……”
  宁雪雪马上抱住他的手臂,甜兮兮地说:“走吧。”
  一对外表俊美的青年男女在公园中沿着湖边漫步,他们相互依偎着,不时地窃窃私语,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看到的人都会禁不住在心里赞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好一对金童玉女。”他们不紧不慢地溜达着,口中不时出“杀人”了,“妖怪”了之类不正常的字眼,但是由于距离的关系,周围的游人并没有听见,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的唇间正在流出的是恋人之间特有的甜美的言语,于是纷纷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刘地忽然弹了一下手指:“成了!你要求的事已经了结了,火儿这家伙手脚真快。”
  “什么!这么快!”宁雪雪失声叫了起来。但是她马上调整情绪,带着难以掩饰的笑容说:“难怪给我出主意的人说过,每个城市都有妖怪在秘密居住,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杀手……”
  “这不是个什么好主意。”刘地扯了根柳条在手中摆弄着说,“一不小心……嘿嘿嘿嘿……”
  宁雪雪眯着眼一笑,把刘地手里的柳条拿过去盘成了环状扣在自己头上说:“可是这个法子很实用,非常的实用,不但不用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而且不用担心任何的后遗症。最最重要的是,对于你们而言,我这小小的要求太微不足道了,根本不用花费什么力气,所以你们在增添麻烦与帮助我之间没有道理会选择前者──当然你是个例外,你太象人类了。”
  “你应该庆幸我象人类,不然早用妖怪的手法对付你了。”刘地说着色眯眯地盯着宁雪雪的胸部,宁雪雪眉头一挑:“才不要呢,我提议过做你的女朋友,是你自己拒绝了。我现在发现,那个像妖怪的周影比像人类的你更适合我呢,所以,你被我淘汰了!”她伸出手指在脖子上一划,作出决绝的动作,又娇声问,“你说,周影介不介意背着那个山鬼在外面养个人类情人?”
  “不可能。”刘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就算是养小老婆也不会是你,你自己也说了,他是妖怪,所以有妖怪的方式。”
  宁雪雪贴近了刘地,眼波流转地说:“怎么,你吃醋了?如果你现在答应帮我的忙,我还可以考虑给你机会喔。虽然我更看好周影,我觉得我与他之间完全有长期全作的可能。”
  刘地忽然笑着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干嘛一时心软啊,真是。”
  宁雪雪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天真地问:“怎么了?”
  刘地冲她呲牙一笑,挥挥手说:“不关我的事,你和他的关系去找他吧,呵呵呵……小姐,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喝上午茶啊……”不等宁雪雪做出反应,刘地已经扔下她走向一个单身女子,摆出自以为潇洒的样子向对方搭起讪来。不多会便双双情投意合,搂肩搭背地走了。
  宁雪雪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对方能够自行里去正好,她实在不愿意再与之多做纠缠了。这个刘地实在不好对付,有时间不如再去研究一下周影的资料,这个妖怪的办事效率实在太高了,令宁雪雪都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她在搜集了大量的立新市妖怪的资料之后,第一个找上的本来是刘地,那时她认为好色好酒的刘地是最适合与她合作的人选,不过很显然她错了,周影比刘地更加方便利用,他没有什么多余的要求,而且将人命看的一文不值,想较之下,自己的交换条件他就更容易接受。宁雪雪在湖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咬着手指盘算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宁雪雪再次出现在周影面前是十几天以后。
  依旧是在人工湖边的空地上,她蹦蹦跳跳地跑来,手中拿了一大包东西,笑嘻嘻地放在正闭目修炼的周影面前说:“这是送给可爱的火儿的礼物。”
  周影睁眼看着她摇摇头:“火儿不在。”
  “没关系,你带给它也是一样的。”宁雪雪提起来放在周影膝上,沉甸甸的袋子里全是各种零食。她拍拍手径直在周影身边坐下来说:“上次的事谢谢你了,你们做事情真是干净利落,不佩服不行啊。”
  周影没有理睬她,闭上眼继续修炼。
  “这是下一个目标,你看看。”宁雪雪取出一张纸放在周影的膝盖上,并且从袋子里拿了一包饼干压住,以免它被风吹走。
  周影什么反应也没有。宁雪雪等了一会,吐吐舌头说:“生气了,觉得我不守信用是不是?不过没有办法啊,你们的力量这么强大,大家利用了一次就忍不住想要长期的合作嘛,不过这次是有报酬的喔。我想钱对你没有意义,可是你可以要别的东西,只要你开出条件,我们可以商量呀,而且……”她把手搭上周影的肩,“人家也会洗衣、做饭、干家务,保证只会比那个山鬼干的更好,更听话的喔。”她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像一只急于讨好人的小狗。
  周影睁开眼,推开她的手,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来准备离开。
  “别走嘛,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一定有法子满足你的。钱、美女、物品……你说出来嘛,总有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宁雪雪跳起来追上去,还没忘了拎上那包零食。
  周影发觉今天居然晚了几分钟,便加快了步子,以便在那家书店开门营业的同时到达那里。他今天想找几本关于人类历史的书,那是南羽建议他看的,说是对他了解人类很有用。
  宁雪雪小跑着追赶他的脚步,大声叫:“你不要忘了,你们的资料还在我手中,我随时可以公布出去喔!”
  周影停止了步子,回过头皱着眉头看着她。
  “我知道你也许在这几天里调查过我布置的人手了,可是告诉你,我已经把他们全部换过了喔!你原来的资料现在已经无效了,即使是你们,也无法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出几十个在不同地方的人吧。”她卡着腰,摆出一副威胁人的架式,但是她的模样反而更象一个在使小性子的调皮女孩,正在对着自己的小情人大发娇嗔,“因为上次已经见识过你的实力了,所有这次你只有一个小时时间,一个小时之后,一切便会暴光。不过你也不吃亏的,你可以尽量提要求,只要可以做到,我们也绝不含糊的,你就别再那么小气了。”
  周影看着她若有所思。
  宁雪雪挥动着那张纸说;“我知道你怕麻烦,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整天找你干这干那,我保证,只要我们的合作上了正轨,我们一个月只找你一次,决不会再多了,这对你根本算不了什么,你只要花少少的一点时间就够了──而且万一遇见你的朋友,我们就不会找你做?比如那个孙剑,他的职业还真是个危险性十足的差事呢,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她露出更加甜美的笑容,妖怪跟人类作朋友,这其实不太常见。周影为了他那个人类朋友的安全也会答应自己吧?整天保护朋友与一个月一次的杀人,他一定知道哪个更简单。
  周影看着她,良久,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纸张,象上次一样看了一眼又还给她。宁雪雪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次她的赌注又下对,周影是个讨厌麻烦的人,为了避免麻烦,他果然会选择对他来说简单的事情。不过她的笑容马上就凝固在了脸上,因为她发现一把不知从何而来黑色的刀募然插入了她的心脏。
  当她倒在地上的时候,看到了刀的来历──它落在地上,一瞬间化作了周影脚下的影子,这时另外一双脚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脚的主人似乎知道她还能听到这个世界上的声音似得说:“我就知道会这样,早就警告过你了,他会用更象妖怪的方式解决事情,你却不听……”原来更象妖怪是指这个意思……宁雪雪的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接着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刘地叹口气,用脚踢踢宁雪雪的尸体,尸体的眼睛依然大张着,充满了不甘心与不相信,她大约根本没有想到周影会出手杀她。“下面怎么办,去干掉几天之内所有与她连络过的人吗?包括纸上她写得要杀得人也一起干掉?她算是赚到了,白白要替她多杀一个人。”刘地懒洋洋地问,在他的脚下,土地自动翻开,把女子的尸体吞没其中,然后又自己合拢,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就连方砖之间的缝隙都没有一丝的不同。
  周影看着晨光中的城市身影,无奈地吐出几个字:“今天很麻烦,可是比每个月都麻烦一次好的多。”
  刘地“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会选择最不会增添麻烦,不会打挠你生活的方式,走吧,我陪你去,还有五十七分钟时间,得快点才行了……”
  二
  “孙震七十八分。”
  “何莲莲九十二分。”
  “沈艾翔……”
  “林睿……”
  “……”
  女教师在讲台上念着考卷的分数,学生们一个个依次地离开座位去讲台上拿回自己的成绩。小孩子们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成绩不好的难免垂头丧气,成绩的好自然就喜笑颜开,从他们走下讲台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对自己这次在考场上发挥的评价了。沈艾翔看着自己的分数兴奋地向旁边座位的林睿说:“我考了九十六分,我从来没考过这么多分呢!林睿你呢?一定又是满分吧?”
  林睿坐着耸耸肩:“五十九分。”
  “这怎么可能!”沈艾翔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使得周围的同学都向他这里看,幸亏现在教室里面本来就乱糟糟的,才没有被老师注意到他的放肆。他四下看看连忙压低声音:“林睿你怎么可能考得不好?你一定是在骗我玩儿对不对?因为连我都考了九十六分,这可都是你平时教的我啊。”说着他伸头向林睿摊在桌子上的卷子看去,本以为可以揭穿林睿的谎言,可是看到的却是卷子上老师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号的“五十九分”,因为下笔太重,卷面都被划破了。
  “怎么可能……”沈艾翔喃喃自语着。林睿在学习方面的优秀成绩是老师同学们有目共睹的,他最差的成绩都没有下过九十九分,更何况是五十九分不及格。对于向来把林睿看成榜样的沈艾翔来说,林睿考不及格,跟六月里下雪也没多大区别。他再下看,发现林睿的卷子居然有一半空白着,特别是最后的几道高分题目都没有写上答案:“你怎么没答完?考试的时候不舒服吗?他连忙关切地问,自以为找到了事情的答案。
  “本来是答了的,不过被人用橡皮擦掉了。”林睿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手一弹卷面,几片橡皮的屑末滚了下去。
  “谁敢这么干?我去告诉老师!”沈艾翔愤怒地叫出声来,被林睿一把按住:“不用了,我知道是谁,不用告诉老师。”他笑着抬起头,讲台上的女教师正好也在向他看来,迎上林睿无邪的目光时,她的镜片下闪动出一抹冷笑,林睿却向她甜甜的一笑,可爱的样子连那个老师都不得不勉强的牵动着嘴角对他回笑了一下。
  沈艾翔还是不放心地再林睿的耳边喋喋不休:“那你回去怎么跟你妈妈说?她看到你成绩下降,会不会打你?”
  林睿撇撇嘴摇头:“放心,我妈妈和你爸妈可不一样。”
  “那倒也是,你妈妈人真好,我可羡慕你了。”
  “是你那个老是对孩子使用暴力的妈妈太糟糕了!”林睿心里这么嘀咕,但是没有说出口来。他的心情虽然不好,可是还不至于随便批评朋友的母亲。
  “林睿怎么会考得不好呢?”沈艾翔还是在一边不解的自言自语。
  讲台上的女教师发放完卷子之后单独点出了林睿,让他站起来后严厉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的成绩很不好!这次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我刚刚来担任你们的数学老师,在我来之前你们的成绩我没有见过,所以不管你原来的老师说你学习多么好、多么聪明在我这里都不算数!哼,全班唯一的一个不及格,还好意思挂着三好学生的徽章,在我眼里你就是差生!最差的学生,如果下次考试还是这样,你还不如干脆滚回家去,免得在这里给你父母丢人现眼……”她一边用恶毒的词句攻击着林睿,一边用力敲打着桌面,不少白色的粉末在她手下飞扬着,同学们都被这位老师的样子吓住了,整间教室鸦雀无声,只有林睿脸上依旧挂着天真可爱的笑容,似乎对老师的责骂一点也没有往心里去。
  女教师的斥责生在教室里回荡着,鸦雀无声的教室中的学生们在这个情绪越来越亢奋的老师面前如同一群受了惊的小鸟一样的缩着身体,只有被训斥的对象林睿没有一丝的慌乱之色,始终笑吟吟地看着女教师,似乎在欣赏一幕精彩的表演,直到下课铃声的响起……
  夜色下的游乐园一改白日里的喧嚣,在不多的霓虹灯映衬下有种神秘的味道。本来应该静静休息的旋转木马正在快乐地唱着歌奔跑,浑身上下的五彩灯泡都在买力的闪动。乘骑它们的却只有两个“游客”,林睿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里,用九条尾巴轮留驱赶着扑灯光而来的小飞虫儿,火儿则站在最高大的一匹骏马之上,不住地随着马匹的起伏发出“噢噢,驾,驾”的声音,装作自己是一个了不起的骑士。几圈转下来,它忽然眼睛一亮,表面上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嘴里更加卖力的喊着,但是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瞄着那边的一丛花木,等到旋转木马再一次转到那里,它突然飞扑过去,一翅膀拍下,茂盛的玫瑰花墙便成了平地,纷飞的花瓣枝叶中,被它拎出一个吓得不轻的男子来。
  “哈哈哈哈,送上门来的宵夜,狐狸,咱们来烤着吃,我分你一根腿。”火儿为自己的捕猎成功得意洋洋地说。
  “你自己都吃了吧,我不要。”林睿懒洋洋地说。
  “林大爷救命啊……是我啊……我是为您在办事……救命啊……”那个妖怪被火儿吓得魂不附体,颤抖着显出了原形,连哭带叫地向林睿求救。
  “原来是你呀……显了原形我都认不出来了。”林睿踱过来打量了一气才慢慢悠悠地开口,“交待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办好了,办好了。我办事您放心。”那个妖怪感到火儿的脚爪一松,忙连滚带爬的来到林睿身边,取出一叠纸递给了林睿。
  林睿看了几眼点点头,对他挥挥手说:“这就是我要的,酬劳回头我给你你送去。”
  “酬劳……至少应该加精神补偿,竟然有那么可怕的……”那个妖怪悄悄地咕咕哝哝,被火儿一脚踢了个跟头,大吼一声:“我才该要补偿呢!到口的的宵夜没了,你怎么赔我。”那个妖怪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在看什么?你找他干什么?”火儿站在林睿头顶上探头探脑的看那张纸,林睿把那纸凑在它身上烧掉,冷笑一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没什么,一个找我麻烦的老师,打探看看她什么底细。”
  “什么,敢找你的麻烦!简直是不把我火儿放在眼里!”火儿怒火冲冲,“煎炸煮炖,你选一样,我来下手!”住在立新市的妖怪哪个不知道狐假必方威的俗语,居然敢找林睿的麻烦,摆明了是不把它火儿当回事。
  “她只是个人类而已,没那必要。”林睿不屑的撇撇嘴。
  “人类也能为难得了你?”火儿不相信,“你不马上把她掐死吗?”
  林睿说:“她只是把我的卷子上面的答案擦掉,然后再给我不及格罢了──也许本来还打算干点别的,比如我找她理论的时候体罚我之类,不过我没给她机会,哼,不过是妈妈的手下败将罢了,还敢那么嚣张!”
  “你妈妈打人了?我还以为她不会呢。”火儿从字面上理解林睿的话,认为林青萍一定是在某场战斗中赢得了胜利。
  “她和我妈妈一起竞争过程锦私立高中的同一个职位,结果我妈妈录取了,她这个落选者只好来了我们那所‘破’学校。发现了我是妈妈的孩子之后,就想把失败的痛苦转而发泄到我身上──哼,那个私立学校的校长眼光还不错,不枉费咱们为他当免费的学校治安员。”
  “那你准备怎么收拾那个女人?”火儿磨擦翅膀,跃跃欲试,它巴不得能够找个理由欺负弱小玩玩。
  “算了,我现在懒得管她,反正她只使用改我考卷的这种小把戏,也没多大用处,我们的期末考试都是全市统一,封卷打分,她为难不了我多少,嘿嘿,她看卷的考试我老不及格,全市统考我却是满分,这样的事多来几次的话,你说老师学生们会怎么想,嘿嘿,她再没脑子就一直这么干吧。”
  火儿不解地抓抓头,岔开这个它听不明白的话题问:“哪咱们下一步干什么?”
  “打猎去好不好?我心情不太好!”
  “同意!”火儿吹呼一声,抢先飞了出去。
  “林睿,出去罚站!沈艾翔,你也去!”女教师头也不抬地说,“上课时间说话,都给我滚出去!”
  “老师,我们没说话!”沈艾翔小声辨解。
  “还敢跟老师顶嘴!”女教师重重的一摔书,大步走下讲台,一手一个抓住林睿和沈艾翔用力晃拽着训斥:“叫你们顶嘴,叫你们顶嘴!”边训骂着边把他们拖到教室门口,重重地推了出去,然后狠狠地摔上教室门。
  沈艾翔十委屈地看着林睿说:“我们真的没说话。”
  林睿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几天这位老师对待林睿的态度开始变本加厉,不断的升级。不但在她任教的课堂上对林睿百般刁难,鸡蛋里头挑骨头,而且开始对与林睿比较要好的同学也一样的对待起来。她在一群小孩子面前摆出老师的威风,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她这样针对林睿,表达出只要跟林睿亲近的同学都要受她的整治的意思。小孩子们把老师的权威向来视为至高无上的东西,对她的表现吓的够呛,一个个不知不觉中与林睿拉开了距离,林睿向来就对人类的小孩子不是很看的上眼,所以在班级里本来就没有几个朋友,这位老师的几回教训下来,大部分同学已经视他为洪水猛兽,只剩下跟他最要好,也是唯一不肯跟他划清界限的沈艾翔坚持和他的友情,于是便和他一起,成了这位老师上课时折腾的目标。
  我早就知道她这样的人类根本不会觉得欺负小孩子有什么不对。而且不会反抗的小孩子更能满足她欺负人的欲望,让她越来越张狂。林睿在心里嘀咕。
  “林睿,我很冷……”因为外套放在了教室里,在冬日寒风穿梭不止的走廊上站不了几分钟,沈艾翔已经冻的牙齿打战,不停地哆嗦了。
  林睿无所谓地摇摇头大声说:“没办法啊,那个老师就是看我不顺眼嘛,谁叫你是我的朋友啊,只好跟着我倒霉。”
  “她……她为什么看你不顺眼呀……你……你明明是个优等生。”说着话身上似乎不那么冷了,所以沈艾翔也忘记了自己是因为“在课堂上说话”被赶出来的,与林睿交谈起来。在他的心目中林睿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应该是老师们捧在掌心里的宝贝才对,为什么也有老师会不喜欢她呢?这样复杂的问题沈艾翔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答案。
  林睿又提高了些声音说:“没办法啊,他讨厌我这个人,我是个优等生也没用啊。她在考试中输给了我妈妈,没能去程锦高中当成老师,所以怀恨在心,想报复我妈妈,就把气出在我身上。你没看到我最近数学总是不及格吗?不就是她故意把我考卷的答案抹掉了的。”
  “不,不会吧?她,她是个老师呀?”沈艾翔难以置信。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把老师当作“神”一样看待,怎么能相信她们也会这么卑鄙。
  “什么老师呀,我听说她其实是咱们校长的亲戚,走后门才进来的。她那有资格当老师啊,据说她自己上学的时候她考试从来不及格呢。”
  “真的吗?那她怎么给我们上课?”
  “瞎讲罢!她是大人我们是小孩子,糊弄我们多容易啊。”林睿得意洋洋地说。
  教室门“砰”的推开,女教师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门口。
  刚才两个孩子的说话声音那么大,正处在一片寂静的教室里面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耳朵自然也不会错过林睿那一篇放肆的发言。这些放肆的话教室里的学生同时也都听见了,这才是最教她气愤的事情,那些话字字都戳在了她的痛处,令她咬牙切齿。
  她一个科班出身的优等生,在学校中、实习的时候都是一帆风顺。有过好几年良好的教学业绩的她在竞争中输给林青萍那个半路出家的女人的原因,竟然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个未婚的女性,程锦高中方面认为她可能不久之后就会结婚生子,因而影响到工作,所以才会选择虽然教学业绩不如她,但是年龄比较大一些,孩子已经上学,能够更稳定的投入工作的的林青萍。如果是因为学历,因为业务水平输掉,她没有什么话可说,可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刚才在说什么!”她向林睿暴喝,双眼睁得溜圆。
  看着她被自己刺激的快要爆发的样子,林睿心中微微有些后悔。他一向在老师面前保持着天真可爱、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形象,并不愿意因为一个“变态”老师的出现就破坏这种印象。毕竟有太多的办法可以私下处理这件事了,他不必要冒着被传到妈妈耳朵中去的可能性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她正面冲突。所以当对方气势汹汹地向他冲过来时,他装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双手在背后搅动,两只眼睛闪着泪花,细声细气地说:“老师,我再也不敢了……”
  面对着这样可怜可爱的孩子,大部分成年人都会禁不住心软,可是眼前的女教师心中却只剩下了充塞着大脑的怒火,用力拉拽着林睿吼叫:“叫你再乱说,叫你再乱说!”林睿小小的身体在她手中像个布偶一般地晃动着,他肚子里满是不屑与厌恶,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么可怜,任由她摆布着,嘴里不停地说:“老师,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站在旁边的沈艾翔吓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上前拉着女教师的手喊:“老师,你别打林睿,别打林睿。”
  “我什么时候打他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他了!”女教师歇斯底里地叫着,用手指头狠狠地在沈艾翔的头上印了几个“指印”。
  沈艾翔哭得更厉害了,但是还是拉着女教师的手不放,想阻止她去打林睿。
  在他们的拉扯争吵声中,隔壁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林睿他们班的班主任陈老师走了出来。
  男孩子们罚站的位置在两个教室的中间,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不但自己班的教室里的师生们听得清楚,正在隔壁班上课的陈老师也听得一清二楚。
  本来林睿就是陈老师心目中的优等生,不论是成绩还是品德全是陈老师引以为傲的东西,最近他的数学成绩忽然下降,陈老师心里别提有多着急,虽然数学不是她负责的课目,不过林睿的成绩一下子从满分变为不及格,对班级的总成绩,在级部中的排名,她本人的工作业绩、奖金以及职称评定都是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的,怎么由得她不着急。她曾经多次问过林睿是不是身体不好呢?是不是不适应新老师的教学方式呢?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使他不能专心学习呢?之类的问题,可是林睿每次都不回答,只是沮丧地低着头,如果不是林睿总是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手求她不要告诉林青萍:“妈妈工作好累啊,陈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您别告诉妈妈行不行?”她一定早就去跟孩子的家长沟通了。
  今天无意中听了两个孩子的谈话,她才依稀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明白了为什么林睿只是委屈地低着头,却不解释他考试成绩不好的原因。老师对一个自己看得不顺眼的学生刻意地刁难,这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每个老师或多或少都曾经这么做过,陈老师当然也不例外。可是别的老师对学生的刁难已经影响到她的切身利益的话,她也不可能不生气。
  “嗯吭!”她先咳嗽一声,才走了过来,“林睿,沈艾翔,你们这是怎么了?”
  “陈老师……我们……在罚站……”林睿仰走小脸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
  “学生犯了错让他们罚站也没什么,可是至少让他们穿上外套,不然这么冷的天,万一把孩子冻着了怎么向他们家长解释,传出去我们学校体罚学生就不好了。”陈老师温和地拿出一个前辈的姿态对女教师说。
  林睿心中暗笑,不亏是大人,即使心里多不满意,表面上还是一点也不带出来,说话还是这么头头是道。
  “林睿,沈艾翔,你们两个先回去上课,放学后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要跟你们谈谈。”陈老师以班主任的身份说完,向女教师点点头,走回了自己的课堂。
  从她的眼神中,女教师看见了一抹不友善,刚才这两个学生的话她应该也听见了,她一向把林睿这个小东西当作心肝宝贝,现在心里一定认定了自己在跟她过不去吧?不论现在的职业是不是并不合意,但是做为一个新人,她总是想与同事们搞好人际关系的,今天得罪了陈老师,以后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摩擦。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沮丧,看着林睿和沈艾翔已经走进了教室的身影更加的怒火中烧。
  她快步跟了上去,重重地关上教室门之后,冲着正要回到座位的林睿和沈艾翔吼:“给我站住!谁让你们坐下的!”
  沈艾翔不知道她的怒从何来,居然艾艾地反嘴说:“陈,陈老师……”
  “这是谁的课?这是谁的课?你那么喜欢听陈老师的话为什么不去整天跟着她,来上我的课干什么!”沈艾翔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说话,林睿还是那副样子,脸上的表情呆呼呼的,根本看不出他是所有的老师口中的聪明孩子,女教师看着他们两个越看越有气,指着他们的鼻子吼:“你们两个给我到教室后面站着!”
  她把两个男孩赶到那里面墙而站,心里又开始琢磨起来,刚才那样的话不像是林睿那样的小孩子讲得出来的,而那些事情也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知道的,那么……应该是他从林青萍口中听说过,然后记在心里的吧?对,一定是这样!这个女人,一再地妨碍自己,用不公平的手段得到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工作,现在居然又利用她儿子来给自己捣乱,破坏自己在新的工作环境中的人际关系。
  “混蛋!”女教师在下课铃声中,忽然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么一句咒骂,并且用手把一根粉笔掰成了两半。教室中的学生们一片安静,呆呆地看着她扬长而去。
  “我看她简直是个神经病。”林睿冷笑一声这么说,刚刚有了点声音的教室又一次安静下去,大家都被林睿这样大胆的评论老师吓呆了。
  “喂,我是林青萍,请问您是哪位?”因为程锦高中不允许老师带手机上课,所以林老师直到下课后才发现自己手机上有同一个陌生号码的几十条未接来电信息,她猜测不出对方是谁,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于是匆忙拨了回去。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略微停了一停,然后用尖锐的声音说:“哟,好大的架子啊,贵族学校的教师就这么目中无人吗?告诉你,你教的那些少爷小姐们或许称得上贵族,可是你以为你自己算个什么玩艺啊!给你打电话还敢不接,以为我治不了你吗!”
  林青萍惊诧地皱起眉头,对方无礼地态度让一向文雅的她一时甚至反应不过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对这个声音完全陌生。这个因为激动而不断拔高分贝的女声,在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听到过,好不容易在对方的滔滔不绝中找到一个空隙,她赶忙问:“请问你是哪位?我们认识吗?”
  “你别装作听不出我的声音来,对我下了那么多‘毒手’,现在还敢这样装模作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对方又是一连串标点符号都不加的恶毒词句,林青萍也还是一样,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以请你直接说有什么事吗?我下面还有课,如果你不愿意说你是谁,有什么事?我就挂机了。”林青萍依旧客客气气地说话,她本来就好的涵养,在教了高一九班之后又有了大幅度的上升,几乎已经到了化境,这种时候还是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
  “林青萍你给我听着,你那个宝贝儿子在我的手里可是表现的一团糟,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还敢厚着脸皮去当老师,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墙角一头撞死算了,真是不要脸……”
  “小睿?”听了对方这番话林青萍的脑子中跳出一连串关于“绑架”之类的可怕字眼,颤声问:“你,你是谁?你把小睿怎么样了?”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林青萍对自己身份的彻底误解,得意洋洋地说:“我是林睿的老师!你的儿子现在是我的学生,你没想到吧,你抢走了我的工作,你的儿子现在却成了我的学生。我告诉你,因为你儿子上课给我捣乱,今天放学后你最后来见我,不然你就等着瞧!”
  “喂,你到底是谁……”林青萍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林青萍呆呆看着手中的电话:“她说是小睿的老师?她……真的是老师吗?”她忧心不己,拿着电话给林睿的班主任拨打起来。
  “可恶!一群王八蛋!每一个好东西!”女教师重重地把手中的作业本摔在地上,接着是钢笔、书本、墨水瓶,眼看着墨迹污染了学生们的作业,她的心情却比被泼了墨还要糟糕。下午刚刚打电话向林青萍声讨一番,心情得到了一些舒缓,正准备着把林青萍弄到自己面前好好收拾一番,便又被陈老师挡了回去,说什么上课说话这么点事也要叫学生家长,会让人家认为咱们学校小题大做,教育方式不对的。毕竟她才是班主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林睿领走,取消了叫林青萍来训话的安排。
  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学历也没有,只不过是个中专毕业生,不过是因为当时社会是对老师的要求低,才会让你这种人混进了学校里来误人子弟,如果是现在,你连给我们这些科班后提鞋子都不配!
  不过科班出身的也有下流货色。想到今天刚刚得到的消息,她一向讨厌的一位同学刚刚应聘成为了重点高中的老师,她的心中就又多上了一层墨色。那个女人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靠着脸蛋长得漂亮,会摆出甜兮兮恶心的笑容,就把老师同学们哄得团团转。这次一定也是这样,还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得到工作与人家怎么怎么样了呢!反正那个破货什么也干得出来!破货!
  她边恶狠狠地着,边用力撕着手中的纸,等她反应过自己撕的是学生的作业本时,好几本作业已经在她手中化作了碎得不能再碎的纸屑。
  没关系,这些学生根本没交作业!她厌恶地把纸屑从身上扫下去,他们根本没交作业,还有那个林睿也没交,明天要罚他们站才行!不仅仅他们班,三班有个女孩也是那么讨厌,一副好孩子的模样,跟那个林睿一样讨厌,跟那个女人一样讨厌,总是摆出可爱漂亮的脸蛋来让别人喜欢他们,我偏偏不上当,我要……我要……
  “哈哈,还真是个疯女人……”清脆的童音传来。
  正在焦躁中的女教师抬起头,看见自己正在计划着怎么收拾的那个学生林睿居然正坐自己家的窗台上。窗子洞开着,自己不记得什么时候开过窗子了,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十七楼,他不可能从窗户里爬上来吧?
  不过她的怒火终于发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目标,所以盖过了她的理智。
  “你这个混蛋,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她尖叫着伸手试图把林睿从那里拉下来,并且抓过茶杯向他当着打下去。
  林睿敏捷地跃到了一边,并且用尾巴拂着溅到身上的茶屑——对,是尾巴,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还不止一条,那是轻轻摇摆着的九条比商店里最昂贵的皮衣的毛领都更要华丽漂亮的尾巴。
  “狐狸精!”女教师发出一声尖叫。
  林睿耸耸肩:“准确来说你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不过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象在说人坏话呢。”
  也许女教师的头脑一时还没完全转过弯来,也许是她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正常,在看到这种怪异的景象之后,她居然又抓过许多东西向林睿没头没脑地砸下去。林睿一挥手,那些台灯花瓶钢笔书本之类的杂物就与她一同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墙壁上。
  “你真是离疯不远了,看来本来我不来这一趟也不过你也教不了我们多久了。不过你不该打电话给我妈妈的,害得我妈妈因为我在学校犯了什么错。我只好对妈妈说,我们新来的数学老师‘像’个疯子,头脑不正常,不喜欢好孩子才老跟我作对的。她现在还将信将疑的,为了让她相信,我得做点什么才行吧?你明白吧,好孩子是不该说谎。”
  “你也算好孩子!你只是那个无耻的女人的杂种!”女教师亢奋的情绪之下,居然再次爬起来,向林睿扑了上去。
  “你竟然还敢说我妈妈坏话!”林睿得脸色一沉,双眼中透出两道血红的光芒……
  楼下的住房听了楼上大半个晚上的乒乒乓乓,一忍再忍,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卷起袖子上了楼,气势汹汹地砸门问:“你们家半夜三更在干什么!还让不让别人休息了?怎么这么不注意!没见过你们这样的邻居!”
  话刚说完,门呼地打开来,这家的女主人披头散发地出现在门口。只见她身上的睡衣衣扣半开,坦露着脖颈和半边肩膀,脸上有几道血痕,身上还有不少的墨迹,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来敲门的邻居。
  这位领居吓了一跳,慌忙问:“这是怎么了?是,是不是家里进了小偷?”
  “呵呵呵……”女人尖声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听得人发毛,接着她又双眼一瞪,暴喝一声:“贱女人,杀了你,叫你跟我作对!叫你跟我作对!”说着扑向邻居,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张口向着口咬了下去。
  “啊……”邻居的一声惨叫在楼道中回荡开来。
  上课铃声响过了很久,可是老师还没有走进课堂,本来在女教师几个月的“严格”管教下,数学课的课堂纪律已经好到了极致,一向保持可谓掉根针在地上也听得见的安静。可是今天老师长时间不来,学生们便渐渐放肆起来,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声,大胆的孩子甚至离开座位,在教室里乱窜。教室门被突然打开时,孩子们都被吓了一跳,惊慌地跑回各自的座位,顿时安静下来。进来的人却是班主任陈老师,她沉着脸在教室中扫了一眼说:“这节课改上语文,大家都坐好,拿出书来。”
  学生们之口发出低低地喧哗声,沈艾翔小声向林睿说:“怎么改了课啊?数学老师呢?”
  林睿天真的一笑:“大概发神经发得忘了来上课吧,没她不是更好。”
  “上课了,都别说话,今天我们要讲的是……”
  三
  鹿氏繁盛养猪场的周围是一片田野,白天里有许多耕种的农人与机械在其中穿梭,颇有些热火朝天的农忙景象,可是到了夜间,农作物没有到成熟的季节不需要人守夜,田野间便变得一片漆黑寂静。今夜天空中阴云翻滚,风声大作,养猪场廖廖的几点灯光在这片田地中更如同汪洋中的孤帆,越发显得孤零而有几分诡异。
  养猪场中的雇工全是青年男女,怎么会把这样阴风呼啸的夜晚放在心上,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他们依旧毫无倦意地凑在一间宿舍中打扑克,说笑声不绝于耳。
  赌局有输有赢,终于其中一个男人在连输了十几把之后放弃了牌局,站起来咕咕哝哝地说:“我要去养殖场转转,”然后径直在一片“输不起了吧?”“才输了几个钱就想跑。”“太没种了,几个小钱也输不起。”的声音中走了出去,他在窗户底下抽了根烟,把烟蒂狠狠碾熄了之后,向着漆黑的院落走去。不过他走向的不是养猪的猪舍,而是在宿舍与办公室之间,单独的几间屋子,房子里面住的,正是这鹿氏养猪场的主人鹿九。
  鹿九喜欢僻静,单独把自己的办公室与宿舍安排在远离众人住处的地方,这倒是给了这个男人行事的方便。
  男人来到鹿九门前,寻思再三,终于咬咬牙一脚踢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他冲进来的时候,鹿九正在灯下写什么东西,看他这样进来皱起眉头问:“干什么?不会敲门吗?”男人也不答话,就重重在他对面一坐,上下地打量着他。
  在打工仔们眼中,鹿九绝对是个好老板。据说他自己本来也是外来的打工仔,经过几年的打拼才建起了现在这家养殖场,所以他对雇佣的打工仔打工妹们待遇不错,工作时间与强度也安排的比较合理,甚至出钱为每一个员工买了各项保险。唯独他这个人不苟言笑,平时话语少脸孔冷,工人们背地里都有点怕他。
  养殖场中养了鸡、猪、羊等动物,也种植了些蘑菇之类的农产品。这样的小型养殖场本来也有很多,但是场长鹿九不知道掌握了什么样的独门技术,他的养殖场里各种牲畜作物产量非常得好,味道更是远远胜于别家,所以生意也红火,他这个老板这几年的收可想而知。鹿九并不小气,自己挣了钱,过年过节给工人们的红包也格外的鼓,就连工人们回家过年,都是由他包下专车接送。
  不过世界上有些人专门擅长看见别人得到的回报,却从不去注意人家为之的付出。看到了人家的收获,想到了自己的没有,便会生出老天不公平,社会不公正之类的念头。积累下来,反倒在内心深处积累成了人家生活比他好,收入比他高便是欠了他的一般,早就忘记了人家对他的种种好处。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这种人。
  当初在陌生的大都市流浪,找不到工作三餐不继的日子突然结束,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之时的喜悦与满足早已经被他遗忘了。现在他的心目中剩下的,只是对老板的深深嫉妒:同样的年龄(对外年龄),同样的经历(对外宣传的经历),同样的出身(单方面认为的出身),为什么他可以拥有的我却不能?凭什么他可以当老板我却要为他打工?当男人在赌博中输光了半年的薪水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我看到了!”男人加重了语气说,“那天晚上的事我全看到了,如果不想我说出去,就给我一万块钱!”他边说边死死地盯着鹿九,注意着对方的反应。
  鹿九怔了一下,有些结巴地说:“你,你在胡说什么!”
  “那个流氓,就是老是来收保护费的那个,最近这一个多月他为什么没来?”
  “我怎么知道,难道他不来不是好事!”鹿九大声回答,目光却回避着男人的注视,声音也不是那么得理直气壮。
  “我看到子!”男人用手敲着桌子辅助自己的语气,“那天晚上他进了你的屋子,就再也没有出去!”
  鹿九怒斥:“胡说!他哪里来过!”
  他否认的声音虽然很大,不过男人却在他的额头上看到了细细的汗珠,所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也提高了声音说:“一万块,我只要一万块而已,老板你那么有钱,对你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一万声色钱买个高枕无忧,多便宜啊。”
  鹿九低着头不出声,似乎开始考虑男人的要求。
  男人偷偷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他确实看见过那个流氓走进这间屋子,但是他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离开,因为他马上就去打扑克赌牌去了,直到留意到月月来收保护费敲、隔三差五还要来要肉要鸡的那个流氓许久没有再出现,他才想到了这个可能。养殖场中有搅拌机,一个小小的人体扔进小山一样的饲料中,一天之后连碴子都不会留下——男人回忆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篇小说,不由打了个寒颤。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推测,直到今天抱着反正欠了一屁股债,大不了被开除一走了之的想法找上了老板,他才发觉自己原来有点侦探才华。
  看着鹿九的目光越来越慌乱,男人知道,他这一把赌对了,笑吟吟地牵着桌子说:“老板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吧?”
  “你的一千,你的七百,你的……”男人拿出大叠的钞票,在宿舍中得意洋洋地分发着,边叫:”拿来拿来,拿来,把欠条拿过来,干嘛,还了你们钱想不还欠条啊!快点。”
  大家从他手中收回了自己的借款,各人都松了口气,这个男人懒散好赌,大家都以为自己借给他的钱是打了水漂了,没想到昨天还在向人告借的人,今天却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大把的钞票分派。
  男人完了所有的欠债,手中还剩下不少钱,在灯下一五一十地数着。“你小子怎么一下子弄来这么多钱?去抢银行了?”一个同事在他身边坐下拍拍他的肩问。
  “二千五,二千六……还不是运气好赢了几把……哎,我数哪儿了?”
  “数什么数啊,有没有胆量再来几把啊?”
  “什么叫没有胆量?看我怎么把刚才还给你的钱再赢过来。”
  “别说大话,说不定是你手里那些钱改了姓呢!”
  “不服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一周之后的一个晚上,男人又推开了鹿九的房门,劈头就问:“我听财务上说,你的养殖场光今年上半年就纯利润三十多万,你只花一万买我的秘密,不觉得太寒碜了,不符合你大企业家的身份嘛?”
  鹿九皱起眉头问:“你想怎么样?”
  “一口价,五万元,少一个子儿也不行!”男人毫不脸红的狮子大开口。
  鹿九气呼呼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还是一言不发地坐了下去。男人在鹿九对面跷着二朗腿晃悠着,哼着下游的小调。他不怕鹿九不答应自己的条件,而且……他看看细胳膊细腿的鹿九,再看看自己的高大身材,男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更不怕鹿九故计重施,到时候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
  果然等了良久,鹿九重重地拉开抽屉,从抽屉里取了一张存折扔给了他。
  “四万七?那三千呢?”男人气势汹汹地问。如果让鹿九了开了讨价还价的头,下一次来找个这个“取款机”提款的时候,他岂不是更加不痛快,男人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生财之道。鹿九的养殖场一所的净收怎么也有六七十万,分给自己一二十万不算多吧?想到这些他恶狠狠地看着鹿九吼:“别跟我耍花样!快把钱拿出来,老子的耐性可不好!”
  鹿九摇头说:“我手边没有那么多钱了。”他的养殖场是挺红火的,可是收入高开销也大,上下打点各个权利部门一年下来也是个不小的开支,年终过节的还要给家乡的亲人买些稀罕的物品回去,好让他们在故乡出出风头,再加上刘地、火儿、林睿这样一票所谓的朋友隔三差五地来剥削一些,剩下的也会被他的叔父鹿为马以帮他保管为由拿走,那自然也是一去不回的。他的手中确实没有那么多钱,不然以他的个性,早就给这个男人钱算了。
  男人见他不肯再开抽屉拿钱,怒气冲冲地拍桌子:“看来你是想让我去找警察来是不是!快点,五万一个子也不能少!”
  鹿九想了又想,一旦警察扯了进来,五万还不一定解决得下来,反而要牵扯自己很多的精力,似乎更加地不合算。叹了口气,把新买的手机中的卡取出来:“这个手机还是新的,给你拿去吧。”
  男人拿过手机瞅瞅,装进兜里乐呵呵地走了,临出门还扔下一句:“打挠你休息了,老板早点睡吧,呵呵呵。”
  鹿九关上门叹口气。
  “你还真是个胆小鬼!”脆生生的童音从他身边响起来。
  鹿九回过头,火儿正停在窗台上东张西望,九尾狐模样的林睿坐在它的背上,正不屑地批评他的行为:“你还真是改不了的胆小怕事,自己的雇工都能吓距得了你!”
  火儿则咂咂嘴说:“你只要出二十头猪,我帮你吃了他怎么样?上次那个味道还不错,这次我很大方的给你减少十头猪的费用怎么样?”
  鹿九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不用麻烦你了。”
  上次那个倒霉的流氓为了一个月几百块钱的“保护费”不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还让火儿吃上瘾,自己眼前的麻烦可以说也全是因此而起,他可不希望再乱上添乱了。
  “不用正好,省了我的麻烦。”火儿嘴里这么说,口气可是有些失望,“狐狸,咱们去烤全猪!我要挑这里最肥的猪来吃!”
  “那我去抓鸡!”林睿发出一声欢呼,两个小恶魔不一会便消失在猪同鸡舍的的方向,浑不把鹿九空上养殖场主人当成一回事。
  鹿九看着他们的背景叹口气,自己现在暂时是一穷二白了,待会儿也去棚里采些蘑菇来当早饭吧。
  四万七千元钱在男人的手中也只保存了三个多月,有了鹿九这个“后盾”,他更加是吃喝玩乐无所不为,等到两手空空之后,他又熟门熟路地找上了鹿九。“老子最近手头不宽裕,痛痛快快地省我事,别等我跟你急。”男人满口的酒气喷出来,弄得房间里气味难闻之极。
  鹿九叹口气:“如果这次我给了你,下次你还会来要是吧?”
  “干什么!老子想不想要,还用你来告诉我吗!”男人腾地站了起来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我告诉你,以后乖乖地和我对半分成什么事也没有。不然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鹿九被他恶狠狠的模样吓得后退了半步,但是马上想起了刘地的教导:在人类面前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胆小怕事,人类最喜欢软怕硬,知道你胆小怕事,就会越发的欺负你。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别人看不透你在想什么,就会怕你,怕你就会尊重你……鹿九马上发现起慢包,尽力学着周影平时的模样,板出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在自己“砰砰”的心跳之中,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笔钱(向刘地借的高利贷)推给男人:“这是六万元现金,你拿去吧,去做点小生意也好,回乡务农也好,总之这是最后的一笔,也是最后的一次,明天你就走吧,我的养殖场不用你了。”
  “你敢开除我!你凭什么开除我!我告诉你,你的小辫子在我手里摆着呢,我想让你死你就得死,想让你活你才能活!”说完仗着酒劲从桌上抓过台灯向鹿九打了过去,鹿九一别头,台灯从他耳边擦过,“哐啷”一声把玻璃打出了个大洞。男人的胆子越来越大,这次来敲诈鹿九居然是在大白天,院子里正在劳作的工人闻声纷纷赶来,看到别人的模样和屋子里的狼籍都愣在那里,接着便有几个殷勤的小伙子上前按住了男人,向鹿九询问:“老板,他这是干什么?要不要……”
  “让他走吧。”鹿九还是那句话,“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合算。”
  男人奇迹般地选择了沉默,在这么多人面前与鹿九闹起来,自己掌握的秘密也将会公布于众,他虽然口口声声要把件事抖出去,但是目前为止他还并不想去这个自动提款机,而且就在刚才,他忽然有了别的念头,鹿九的养殖场这么兴旺,如果自己接手过来,不是胜过老是找别人讨要,不过想来对方决不会乖乖地把养殖场交出来的,要再想想办法,怎么逼他才更加有效呢?男人脑子盘算着,脚步踉跄着推开抓住他的人走了出去,出门前还向鹿九扔下一句:“我还会来找你的。”
  鹿九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看来这次的高利贷是白借了。”
  “你别给我废话,识相的马上来!如果你敢不来,后果自己承担!”男人放下手机,嘴角依旧冷冷地笑着。他的口袋里藏着一条绳子,腰里另着两把匕首,要和鹿九这样的人谈判,小心是必备的条件,已经有一个收保护费的流氓在他的安排之下永远消失了,男人并不想自己去做那第二个。
  关键时刻就先下手为强,自己至少比他强壮,收拾他应该不在话下。待会鹿九来赴约的话自己就先跟他好好说,如果对方不听自己的要求,自己迫不得已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了。
  他翻来覆去地盘算着,叼着烟站在漆黑的田野中,等着鹿九的到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鹿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的时候,把一直盯着养殖场,注意着那边动静的男人吓了一跳,回过头,鹿九的样子在星光下朦朦胧胧地,似乎与平时看起来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男人没有细想,脱口就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里的盘算:“我要你把养殖场过户给我。”
  鹿九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什么?”
  “我要你的养殖场,用全部财产换自己的命,其实你不吃亏!”男人用恶狠狠地口吻说。
  鹿九的身子缩了缩问:“难道我给你的钱还少吗?不用出一点力气就可以得到这么多钱,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你要弄清楚,我可不是向你的钱,那是为你保密秘密的报酬,你别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居然还敢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来!”明明跟自己一样是个不怎么样的……不对,是个比自己还要恶劣的杀人犯,居然还老是在自己的面前表现的象个好人,男人看见他这样心里就说不出有多厌恶。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鹿九的声音充满了委屈,“我人来没吃过人,也没有偷税漏税或者克扣工人的薪水……更没卖过注水肉和病死的家畜,为什么你们人类总喜欢往我头上扣帽子……”鹿九的目光中居然有泪水在闪烁,“你们总是用这些一理由来向我要钱,可是我根本没干过。你拿了那么多钱还不走,非要整个养殖场不可,你知不知道,这个养殖场我自己说了不算,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抢啊,他们……他们……这一下你的死又要记在我头上,到时候有人发现你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说不定又会想到昨天咱们之间的冲突,又会以为是我干的,又会象你一样来找我的麻烦,到最后又会象你一样因为贪心不足被……唉,为什么你们人类都这样,为什么我老是遇见这些麻烦事……”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双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男人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是他见鹿九这副模样,还是悄悄地从口袋里了取出了绳子、匕首,准备用武力让对方屈服,正当他手持匕首一步步逼近蹲在那里抱着头,唠叨唠叨个不停,对他的举动毫无察觉的鹿九时,眼前忽然明亮了起来,就好象有人在他身后生起了一堆火,把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映得发光的地面上。
  男人诧异地回过头,身后却除了无边的麦田一无所在。
  这时鹿九的方向却发出了一声嚎叫:“我没有想私吞,我真得没有!……我不敢,下次不敢了……”鹿九在地上翻滚着,双手上下抵挡,仿佛在抵挡什么正在袭击他的东西,在光影的晃动下不停地哀叫求饶:“这个人虽然不是好人,可是也不至于该死啊,你就……啊,我不敢了,不敢了……他是我献给你的礼物!是我献给你的礼物还不行吗!”
  他那浑若疯颠的动作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照射之下看起来那无比的怪异,男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哈哈哈哈,你早说这话多好,居然还也给宵夜求情,幸亏我一向宽宏大量,不然还不狠狠揍你一顿。”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鹿九从地上爬起了,点点地点着头称“是”,在他讲话的方向,男人终于看见了那个正在狂笑的生物——一只飞鸟就如同凭空用染料描绘出来的一样,从无到有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只活生生的鸟的身体的每个组件每一片羽毛都是用火焰“画”成的,正用长长的翅膀指着自己说:“我帮你处理这顿宵夜,给我五十头猪!”它说话的对象当然不是这个男人,而是鹿九。
  鹿九连忙接着点头:是,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他欠火儿的猪的数目足够再开十家养殖场的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这个男人……唉,他为什么偏偏在火儿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打电话来呢?他为什么这么贪心想要霸占自己的养殖场呢?养殖场早可是火儿他们的食堂。火儿上一次就有了吃掉他的打算,这次逮到了这个理由还能放过他吗?自己就是有一百个救他的心,也是救不了他了。还是在火儿手下自保更重要。
  鹿九哀叹着看着火儿上下打量那个男人,当男人从它的目光中发觉到不妙的时候,火儿已经一翅膀拍了下去……
  “喂,我发现了个发财的路子,你们想不想听?”一个青年躺在宿舍的床上向自己的室友们问。
  “你想到了发财的路子?做梦想到的吧!”坐在他下铺的室友冷笑着说。
  “好,不相信你就别听,等我们几个发了财你别眼红就行!”青年故意重重地翻身,把床弄出巨大的响声来使下铺的人不舒服。
  “那你说来听听?”其他的室友们都是将信将疑,他们都知道这个青年的话向来半真半假爱吹牛,所以谁也没有当真地在问。
  青年却兴致勃勃地说:“我发现咱们老板的一个秘密,如果向他要点封口费的话,估计……”他嘿嘿地笑着,用手指做出数钱的样子。
  “老板能有什么秘密?”他的话勾起了大伙的好奇心,纷纷从床铺上支出身子向他问。
  “这是我的商业秘密,怎么能这么说出来,想知道的话问你们一句话,愿不愿意跟一起发这笔小财啊?”
  室友们大部分想了想便纷纷点头答应,其中一个却反对说:“老板对咱们不错,咱们背地里这么算计他不对吧?再说了,一旦惹火他把咱们辞了,咱们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的老板去?你们还是别听他的鬼主意跟着胡闹了,安安生生地睡吧,明天还有谁要早起来干呢。”
  “等咱们发了财,你自己要去开养殖场都行,还用得着自己去干活!”青年对室友的心无大志嗤之以鼻。
  “不管你怎么说,不干不净的钱我不稀罕,老板人那么好,我也不想背地里使他的坏!人没什么都行,不能没良心!”这个室友斩钉截铁地口吻让另外一个室友也点了点头,在旁边劝说:“是啊,老板平时对咱们够意思,上次你父亲在建筑工地受了伤,反而被工头赶出来,不是咱们老板反而给他出钱看病,送他回家的吗?咱们别放着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自己找不自在了。”
  青年因为被别人提出了老板对自己有过的恩惠一阵不自在,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声:“干嘛!自己胆子小想阻我的财路啊!他给点小恩小惠就顶得过他干得那引起见不得人的事了!你们不参加没关系,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发现他有了什么察觉,我对你们不客气!”其他几个急于发财的是由也附和着他起哄起来。
  两个不愿意掺合这件事的室友各自躺回床上不再理他们,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还索性用被子蒙上了头,表示不去听他们的秘密,只是依稀有几句话飘进了他们耳中:“你们还记得那个男人不?就是原来住在咱们隔壁,上次还跟老板吵起来的那个……”
  四
  “今天还真不是一般得冷!”孙剑把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熄,把衣领拉拉,努力缩了缩脖子。
  他站地地方是个路口,风毫不阻拦地吹过,把人身上仅有的温度也一并带走,令人不停地在原地打着转跺脚,还是不住地发着抖。在孙剑面前不远的地方,一栋居民楼上的灯光正在逐渐熄灭,那些温暖的房间里的人们已经开始各自进入梦乡。不过孙剑时刻注意着的那个窗口始终黑着灯,要不是孙剑清楚地知道对方就在家里,也许他会以为那间房子的主人深夜未归。
  夜越来越深,整栋楼的居民终于都进入了梦乡,楼房陷入了黑暗的包围之中,这时,一扇楼道门发出轻响,接着一个人影探头探脑地看看,最后走了出来,快步上了停在偏僻角落中的一辆车。车辆驶去之际,孙剑马上向自己的队友通报,不多会一辆同样藏在暗处的车子便尾随而去。
  孙剑伸伸手臂,重新回到了监视的位置。
  又过了良久,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冻得发僵的孙剑一个激灵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楼房。果然又有一个人影从那个地方溜了出来。他几乎是无声无息地钻出楼门,躲在一丛树木之后张看了一阵子,才上了一辆藏得更加隐蔽的车。车辆发动的声音传来时,孙剑连忙向队友们再次通报。看着那辆车驶去,孙剑冻僵了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自言自语地说:“这次看你死不死!”
  目送走了那个“猎物”,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孙剑的岗位都没有再出现状况,天空中浮出第一抹彩霞的时候,他的电话响起:“小孙回来吧,已经把他们一网打尽了,马上回来突审。”电话那边的声音十分兴奋,孙剑自己虽然没有亲身参与抓捕,但是也可以想想当时的激烈程度。一边想着不知道队友们有没有受伤,一边又庆幸这几天没白没黑的苦日子总算煎熬到了头,他活动着僵硬了的肢体沿着路口向马路对面走去,想在公园门口看看能不能招到出租车,心里还在盘算:不知道周影下了班没?不如找他来接我吧?
  虽然是冬日的清晨,但是公园里已经有了人迹,一些晨练的人,遛狗的人,纷纷到达这块附近唯一的绿地,开始享受这个晴朗的早晨。孙剑的前边就走着一对老夫妇,两人身穿白色的运动装,老太太手中还提着一把宝剑,看来是要舞上一段锻炼身体。两位老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嘴里聊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显然正在悠闲的度过着晚年时光。孙剑心中对这种悠然的老年生活倒是极为羡慕,但是他自己现在的工作忙得脚不沾地,连与女朋友一起看场电影的时间都不够,想要享受到这样的生活,看来只能指望退休以后了。
  孙剑跟在两位老人的后面向路口走去,虽然清晨时分路上行人稀少,但是老人们还是在路口停下来,等待着人行道的绿灯亮起。自己固然身为警察但是却从来不把交通法规放在眼中,把闯红灯、超速当作家常便饭的孙剑这次居然有些心虚,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两位老人家面前公然的闯红灯,于是站在他们的身后,静静地等着绿灯亮起。
  绿灯在孙剑电话铃声响起的同时亮了起来。孙剑在马路边收回脚,接起了电话:“喂,我是孙剑,你哪位?……什么二舅?我没姐妹,你打错了吧?……靠,打错电话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孙剑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咒骂一句,抬脚跟在已经走到路中央的老夫妇身后向马路对面走去。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以惊人的速度从街道前方疾驶而来,孙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挂到了闪躲不及的老先生,把他甩出在路边的绿化带里。孙剑惊叫一声向前冲去,却看着那辆车居然连减速都没有就扬长而去。他气愤地冲过去跑着追了十几米,却又想到了地上的老人,马上又跑了回来。
  老头还半边身子在绿化带里、半边身子在马路上的躺在地上,双目紧紧地闭着,老太太正半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低声地呼唤着他。
  孙剑连忙几步过去,焦急地问:“这位大爷怎么样了,伤到哪儿了?我给您叫救护车!”还没等老人们接话,他已经摸出手机拨打起了120。
  听到“救护车”几个字,正在装作受伤以掩人耳目的老头立刻就想从地上弹起来,却被老妇人用力又按了下去。老妇人向孙剑撇撇嘴,给他使了个眼色,同时伸手重重在他的腰间拧了一把,老头马上就大声呻吟呼痛起来,脸上的表情宛如刚刚受了一辆坦克的碾压一般。
  孙剑一边轻声安慰老人,一边焦急地计算着救护车花在路上的时间,直到救护车呼啸而来,老人被抬上了车,得到了随车的医护人员“似乎没有什么大碍”的保证,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到达医院之后,自己主动跟了过来的孙剑忙着为两位老人承担了应付交警询问的工作,在反复而详细地把那辆没有牌照的肇事车的外貌描述了多次之后,他送走了对于他的唠叨有些受不了的交警同行们,推开了已经从急诊室转到病房区的老人的病房门。
  白色的病房内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头上的绷带已经涌出了血迹。老妇人坐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双眼紧紧盯着他的面孔,仿佛一眨眼就会失去对方的踪迹似的。听到孙剑进来的声音,老妇人过了片刻才回过头,脸上浮现出疲倦的笑容说:“他睡着了。”沙哑的声音中竟然还有着一丝的欣慰。
  孙剑有种想落泪的的滋味。
  白头携老,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如果自己在工作、生活中有了这样的意外,自己的她会不会象这位老妇人这样伤心、关切、焦急……那个超速行驶、撞人后逃逸的司机真是混蛋!随便就破坏别人的幸福!千万别让我抓住你,不然的话……
  他有些歉意地向老妇人解释:“不好不意思,我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他的车上没有挂牌子,所以,所以……。”
  老妇人慈祥的摆手一笑:“这已经多亏了你了,要不是有你帮忙……唉,反正老头子也没什么事,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那怎么行!”孙剑义愤填膺地叫,“那种人让他逍遥法外的话,他下次还会干出同样的事来,又会增添无辜的受害者!我就是个警察!大娘,你放心我一定把他绳之以法的!”他看了看表说,“我单位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下午再来看二位,你放心,那个肇事司机我一定帮你们抓住他!”说着告辞而去。
  孙剑一离开病房,老头立刻便从被子下面睁开一只眼问:“走了吗?”
  老妇人白他一眼说:“走了。”
  “可算走了,闷死我了。”老头长出口气,从床上骨碌爬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现在人类不是说人际关系冷漠,都不管别人的闲事吗?这个人人怎么这么跟不上潮流!我就说应该干脆消除掉他的记忆算了,还得我还要装病,还要打针。”
  老妇人在他额头伸手一戳:“你不知道他是周影的朋友啊,消除他的记忆,也不怕周影找上门来!”
  “找上门来又怎么样?周大侄子还能把我怎么着不成?”老头死要面子地咕哝着,却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又躺回了床上。
  老妇人为他掖掖被角说:“你就安安生生地在这里躺几天吧,既然要装成人类就装得像点,哪有人类老头子出了车祸还能又叫又嚷的!”
  “那倒是,要是真的是个人类老头子,那一下子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你说怎么会有那么缺德的人,撞了人连车都不停,不用等那个警察找他,我这就去把他好好教训上一顿,让她做肥料最合适了。”老头越说越生气起来,觉得要是就此放过那个撞自己的人类,会对自己的一世威名有所损害,于是摩拳擦掌的准备去教训对方。
  老妇人又白了他一眼:“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床上,那个孙剑说下午还要来看你呢。”
  “我才不希罕他来看我。”
  “那也要给我装出个受伤的样子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头儿哼了一声,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下午,孙剑果然又提了几斤水果出现在病房中。
  老头已经苏醒了,但是精神十分萎顿,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仿佛有点老年痴呆的先兆。孙剑问他对肇事司机还有没有印像,他也也嗫嚅着说不出什么来。
  “看来大爷伤着了头,别急着出院,多休息几天吧。”孙剑自己揉着自己因为熬夜加加班而通红的眼睛对老妇人说,“大娘,你也别自己在这里硬撑着,叫子女们都来陪陪床吧,自己的身体要紧,别在这个时候您再累着了。”
  老妇人眼圈一红:“我们一辈子都没儿没女的,本来指望老俩口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知足了,谁知道……唉,他万一要有点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什么活头了,我那里也不去,死活我是要守着他的!”(走路的时候连时速不到二百的汽车都躲不过去,简直是老糊涂了!在医院里不看着他,他再给我弄出个什事情出来怎么办!)
  “唉……”孙剑听得一阵心酸,长长叹了口气,不由脱口说:“大娘,不然你回去歇歇,我在这里帮您守着大爷?”
  “不用了,怎么能这么麻烦你。”老妇人连忙婉拒,“你自己也是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快回去休息吧,年轻人的身体更重要。”
  “那我先走了,大爷,您好好休养身体。放心,那个肇事司机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负责给你抓住他!明天我再来看你。”难得的周末,孙剑却毫不吝啬打算把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用在了陌生人身上。
  孙剑与老妇人退让了半天,才百般不放心地走了。老妇人看着他的背影叹息:“真是个不错的人类,难怪周影都会跟他成了朋友。”
  “哪里不错?多管闲事又啰嗦。”老头儿拿起孙剑带来的水果狠狠咬了一口说。
  老头儿说得没错,孙剑确实是个喜欢多管闲事又热情的过头的人。自从老头儿住院之后,他就每天都来看望,对这个本来是萍水相逢的老头子嘘寒问暖,弄得本来想象征性的在医院住几天就出院的老头不得不一直住了下来。
  好在他还知道不要打扰老人休息的道理,每次都是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将肇事者绳之以法。
  此时,老头儿在听到他说出那句“我先走了”刚刚喜上眉梢,就听见孙剑后头又扔下一句:“今天要是没任务的话我晚上再来陪您说话。”这才出门而去。
  “他说晚上还来。”孙剑一出门,老头便嚎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他有完没完了,一天两次,他也不嫌麻烦!”
  老妇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他还没走远呢!”
  老头耍赖似得向床上一躺:“我不管,我晚上还有想看的节目,我要回家看电视!我要回家!”
  老妇人安抚他说:“你就别闹了,他这么热心,你能保证他不会跑到咱们家去吗?咱们家是能让他去的地方吗?你还是安安全全地在医院里住几天,遮遮他的眼,让他死了这份好心之后再回去吧。”
  “那怎么行,选美大赛今天是泳装组的比赛,错过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老头情急失言,脱口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老妇人眉头一扬,脸上那老妇人特有的和蔼慈祥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双目如火一般地在老头身上扫了几遍,声音象万年寒冰中倒出来的一样问:“你很喜欢泳装吗?用不用我帮你讨个小老婆,天天让她穿着泳装陪着你啊?”
  老头尚不知已经死到临头,正沉浸在对泳装美女们的幻想中,完全没留意到妻子的异常,做梦似得说:“那到是好!不过我不知道你那个脾气吗?给我纳妾?我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你不跟我闹三五天别扭我就谢天谢地了,男人啊,娶了老婆就算把欣赏美女的权利交待了,难怪刘大兄弟说,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做风筝,线的那一头拉在老婆手中,想要你飞你就飞,向要你落你就落,想要你……”
  “砰”一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粗壮藤蔓重重拍下,把老头象棒球一样打出去,撞到墙上以后贴着墙壁滑落在地上。“你还敢打讨小老婆的主意,还敢背着我跟刘地来往!我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是不是!”老妇人吼声震天,一把提起老头斥责着。
  老头自知失言,连连求饶:“夫人,夫人啊,你怎么可能是病猫呢!你是母老虎,真真正正的母老虎啊!”
  “敢说我是母老虎!大了你的胆了!你天天把母老虎挂在嘴边上,是不是跟斑家那个‘母’的有什么勾勾搭搭的事了!你给我说!给我说!”
  “没有啊,没有啊,我跟黄妹只是普通朋友,因为你不喜欢,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啊!”
  “还敢一口一个黄妹!”
  “没有啊,我冤枉啊……”
  青年坐在沙发上发呆,正对面的电视在“哇啦哇啦……”地响的着,但是他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看进去。他的脑海中不住盘旋着的,是两天前的那次意外的车祸。
  那天他本来在一个交往了一年多的女人家中过夜,却在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女人除了他之外,同时还在与其他几个男人交往的事实。虽然两个人只是普通的交往,还远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这样的事他还是难以忍受,与女人争吵了几句,在女人一句:“你也可以去找别的女人啊,我们不过是玩玩,你以为我是你老婆吗?”的刺激下,他抓起衣服便冲了出去。
  带着被怒火烧得发烫的头脑,在没有多少行人和车辆的道路上,他开着车狂飓,完全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交通规则这回事。到了那个一个路口时,虽然看到了红灯,但是他还是速都没减就冲了过去,根本没有考虑路上会不会有行人。人倒霉了真是什么事都倒霉,在那么早的清晨,本来应该路上没什么人才对,结果他却偏偏就撞到了一个早起晨练的老人。
  他已经有了好几年的驾龄,这还是第一次出事故,原本就陷入在混乱中的头脑更加成了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开车逃逸的路上了。
  “……在**路与**立交桥处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轿车撞上了一辆公交车,造成了……”虽然不是在报道自己闯下的祸,但是关于交通事故的报道还是令他打了个寒颤,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不知道那个被撞的老人怎么样了?他的年纪那么大了,自己当时的车速又那么快,万一……每当思路到了这个地方,他都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也许那个老头根本什么事也没有,自己开车离开后,他站起来骂几句,拍拍屁股就走了(事情本来是会如他所幻想的发展的,可惜有个孙剑冒冒失失地插了进来,使事情偏离了他原有的轨道)。青年反复这样安慰着自己,站起身来,想再去拿一瓶冰镇啤酒。
  “就是你!”一个老人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年惊讶地回过头,见一个怒目圆睁的老头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独居的房子里出现不相识的陌生人,任何人都会象这个青年一样表现出惊讶。他一只手扶着冰箱门,一只手抓着一罐啤酒,准备向对方砸过去。
  “就是你开车把我撞了,然后不管不顾地逃走!”老人怒气冲冲地指着青年大骂,“年纪轻轻的居然这么没有良心,开车撞了人马上就逃走,也不管伤者的死活,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一点公德心也没有!害得我这么惨,我不会放过你的!”老头连气都不换一口地喝骂着,“缺德带冒烟,你将来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
  丰富的人生阅历使老头口中的词句如同淘淘江水一般连绵不绝,青年被他骂得头昏眼花,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等他终于准备不顾一切地开口问问对方是什么人,怎么来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敲响了七下。
  老头忽然闭上了口,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糟了,时间到了,他马上就要来了!”说完狠狠地一把夺过青年手中的啤酒,“砰”地拉开来大口喝了几口,“小子,算你运气好!等我回头再来收拾你!”不等青年再做出什么反应,老头就忽然不见了——对,就是那们凭空消失了,周围平静的连空气的流动都不曾有,可是就是有一个刚刚还在的人完完整整地失去了踪影,青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呆了十几秒,伸手试挥似的触摸了一下那个地方的空气。
  也许是自己这几天精神过于紧张,产生了幻觉?可是他回头数一数,冰箱里的啤酒确实少了一罐,地上,有一个小小的拉环静静地躺在那里,可是那罐啤酒却消失了,跟随刚才那个奇怪老头一起……
  他到底是什么“人”?对了,他开始的时候说过,自己开车撞了他之后逃走了,那么他是那天的那个老人吗?
  青年努力回忆,可是在那次意外的车祸中受害者并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印象,他最多只能想起对方确实与刚才那个老头一样,穿了件灰色的外衣而已。如果真的是他到好,看起来他没受什么伤。那么即使他没有受伤他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怎么进到自己家里来的?怎么那样凭空消失的……天色正在慢慢暗下来,夕阳最后的几抹余辉从天边透进了厨房的窗子,把所有的景象镀上了一层暗色调的红色,青年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从他的脚下一直延伸到门上。他忽然打了寒颤,一股恐惧从心中蔓延到了全身。
  “大爷,我又来看您了!”孙剑提着一个大西瓜,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
  老头今天的气色不错,脸颊红通通地正靠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的人物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却是孙剑最害怕的京剧。
  糟了,今天有选美比赛的泳装组!孙剑蓦地想了起来。这可是重要的节目,呆会一定得赶回家看!早知道不来医院看他了,不行,得赶快唠几句就走人。刚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生出了对老人家的极大歉意。想想看一位老人在医院中,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身边只有老伴陪伴,是件多么寂寞的事情啊。他心里肯定很想找人说说话聊聊天,自己难得来了,心里却想应付一下就回去看选美,实在太自私了。自己怎么也变成这种人了?
  于是孙剑在内心的自责中顶着刺耳的京剧声,硬是与老头聊了四十分钟,其间还顺着老头的话,对电视上那个京剧演员的唱腔,身段作了一番点评,一老一少谈的是热火朝天,极为投机。等孙剑一告辞,骑上他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赶回家看泳装选美之后,本来在对着京剧唱段摇头晃脑十分陶醉的老头也用不逊于孙剑的极其快捷的速度,抓过遥控器把台调到了那个孙剑一直期待着的节目之上。一边气哼哼地说:“小小年纪居然喜欢京剧,难怪象个七老八十的一样那么罗嗦!不懂得欣赏的笨蛋,耽误了我看选美比赛!”
  荧屏上的选美比赛还在继续着,不过泳装的项目已经结束了,选手们正在舞台上接受主持人种种古怪的问题,身上穿的是绝对称不上暴露的服装,老头对着屏幕发出了一声失望地咆哮。当然,匆匆地赶回家的孙剑打开电视的时候,更是只看见了选美节目片尾的字幕,失望地坐在了沙发上。
  “至少我是为了做好事才耽误了的。”孙剑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不过为什么老年人就一定会喜欢那种呜呜嗦嗦地戏剧呢?他们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喜欢过美女吧?为什么老了就会产生那么大的变化?但愿我老了之后不要变成那样……”
  幻想着自己上了年纪之后还可以带着饱满的热情躺在沙发上欣赏泳装美女的青年与本来想悠闲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观赏泳装美女的老人之间,明明有着相似的爱好,却因为年龄的代沟而失去了彼此交流的机会,并且对对方的审美观大加抱怨。
  老头躺在病床上,耳边听着老太婆的唠叨,胸口的火气越积越多,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我要出院,我要回家!我恨那个黑皮警察,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不行!”老妇人头也不抬地反驳,“医生说你至少还要观察几天。”
  老头咆哮:“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婆,非要把好好的老伴关在医院里不可!你想这样作对吗?谁不盼着自己的老伴好,你却偏偏相反,巴不得我住院。”
  老妇人把手中正在整理的衣物一扔,霍地站了起来,用手指戳着老头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是谁变成血淋淋地样子跑到医院来的?是谁在医生检查的时候故意装作昏迷不醒的!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能怎么办?忽然好起来?打破人类的医学常识?你会被送去当试验品的知不知道!提前出院回家休养?那个警察穷好心,就不会跟到咱们家里去‘探望’你?你想把他引到咱们家里去不成?”
  “去就去,谁怕谁!惹急了我吃了他!”
  “你敢吗?”老妇人瞄了他一眼悠然地问。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老头气地拍床大叫。“都是那个肇事司机不好!害得我不得不住院!我不会放过他的!”他不敢真地把孙剑怎么样,于是把怒火转嫁向了罪魁祸首,那个肇事司机。
  青年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热毛巾,他相信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这几天过分的紧张而起了幻觉,所以希望用好好休息的方式来缓解症状。虽然心中反复地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一切都是幻觉,但是他还是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并且把母亲以前为自己买的,早已被他扔进了抽屈角落的所谓开光了的佛像翻了出来,珍重地套在了头上。看来自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的,他一直这样催眠着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精神地偏偏十分振奋,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只要一闭上眼,那个老人冲冲大怒的样子便会出现在脑海中。
  对,就是那样,一张满是皱纹但是红通通的脸庞上,一双圆睁的怒目,仿佛要喷火一样的看着自己,并且近在咫尺的看着自己……青年低低呻吟着,企图伸手去触摸一下自己眼前的所见到底是不是真的。
  “混蛋!都是因为你!”老头一把拍开青年试探着伸过来的手,拽着睡衣的领口地把他拎了起来,“你害得我这么惨,自己到是可以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电视!向你这种人一定不会放过看泳装选美的机会吧?可是我却因为你没有看成!你这种没有公德心的畜牲!不知道尊老爱幼的混帐,把我的泳装美女还给我……”老头的话语再次淘淘不绝而来,这次由于他与青年的距离较近,所以青年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口中晚餐中大蒜的气味和飞溅唾液。
  如果是“那种东西”,不是应该没有影子,没有体温,而且害怕大蒜的吗?且不说青年由于长久以来接受西方文化太多,对于本国土生土长的鬼魂的习性出现了误解,但是在他心目中疑惑却大起来,不管怎么看对方也象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鬼魂。这个老头一定是用了什么途径打听到了自己的住址,并且用不法的手段潜入了自己的屋子,想到这里他胆子陡然壮了起来。
  青年抬手拍开老头抓住他的手,一把老头从床上推了下去:“你是谁?怎么跑到我家里来的?告诉你,再不给我说明白的话,我就打电话报警!你说我开车撞了你?证据呢?诬陷也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现场肯定是不可能还保留着了,而自己的车也已经维修完毕,什么痕迹也没有。当时时间那么早,路上肯定根本没有目击证人,反正已经肇事逃逸了,索性不如不承认到底。如果说青年心中本来还有几分愧疚的话,在被老头子这样几番的胡搅蛮缠之后,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头猝不及防被他从床上推下去,摔了个难看之极的四脚朝天。“好小子,你还敢打我!”他难以置信地用完全不象老年人的动作蹦了起来,手指几乎指点到青年的头上,“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敢动手打受害人!报警!你报啊,报啊,看看到时候坐牢的是谁。”
  青年当然不会真的去报警,因为对于他来说,想把一个老头子赶出自己家门的力量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至少他自己是真心诚意地这么认为。所以他拉起老头就把他向大门口推去:“出去!给我出去!谁给你的权利三番五次的跑到我家里来!我的脾气可不是一直那么容让!给我滚出去!”
  老头这下更是火上浇油,掰开他的手吼:“你居然一点认错的打算都没有!做错了事还敢嚣张到这种地步,我今天要是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说着卷起袖子向青年伸出了拳头。青年当然也不甘落后,对着这个两次进入自己住宅,把自己吓得够呛的老头一点忍让之心都没有的迎面一拳打过去。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与一个门十出头的老汉之间的斗欧,如果正常的情况下胜负是没有什么悬念并且马上就会见分晓的,今天也是这样,青年自以为马上就可以给来战斗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令战斗结束的一方并不是他,而是那个貌不惊人的老头。
  老头迎着青年的拳头窜过来,随手一拔便把青年弄了个跟头,接着抬脚把青年踹倒在地,跨到他的身上拳脚齐下,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打!口中还骂声不绝:“叫你撞我!叫你害我看不上电视!叫你冲我吼!叫你敢对我动手动脚!我打得你以后再也不敢欺负别人!”
  青年格挡几下便全无了招驾之力,在如雨点般的拳脚下打着滚的求饶:“大爷,大爷,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还想有下次。”
  “我是再也不敢了,永远不敢了……”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上时,青年睁开了眼,身体仿佛还带着极度地疼痛,使他一时分不清昨晚的事情是不是梦境。他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没有到什么不妥,当然身体上也没有被殴打之后的任何痕迹。那个身手堪比成龙、李连杰的老头当然也不存在。他长吁了口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那个幻觉,自己连睡觉也不得安心。当放下心来的他抬起头时,却看见屋子的地面上的狼籍:翻倒的茶几,打碎的杯子,打烂的博古架……应该说是梦中的斗欧场影却在眼前重现出来。
  他伸手按住太阳穴,靠在门框上无法动弹。
  “大爷,我来看您了……”随着孙剑阳光灿烂的声音,老头因为暴打肇事者而恢复了一些的心情立刻再次降到了冰点之下。他躺到床上,用被单蒙上头向老妇人吩咐:“告诉他我送去太平间了。”
  老妇人根本不理他,笑容满面地迎向孙剑,与他热情的寒暄起来。
  “大爷明天就出院了吧?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回家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这几天麻烦你天天往这里跑,真是过意不去。”
  “大娘,你这是哪里话,到现在也没能抓住那个肇事司机,我过意不去呢,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绳之以法的。”
  “其实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我们家老头子也没什么事,就算了吧。”老妇人一脸慈祥地说。
  老头儿在床单底下小声咕哝:“凭什么算了?他害得我住了这么多天院,我决不会放过他的!昨天打他一顿你都赶着给他治疗,是不是很不能得我被撞死了,你好再找个后老伴。”
  老妇人接着为他掖被子伸手到床单下狠狠地在他大腿上狠狠一拧,脸依旧笑着说:“算了,老头子没有事我们就谢天谢地了,不计较了,你们警察平时已经那么忙了,别再把精力用在了我们这些小事情上。”
  多么好的老人啊,自身经历了那样的灾祸承,受了那样巨大的痛苦之后,依旧对待那个肇事者抱着这样的宽容。同样是人,有的撞伤老人家之后逃逸,有的却对施加伤害自己的人都如此宽容,孙剑为此感叹不已。
  老头对老妇人的话不以为然:“你看着吧,我才不会放过他呢,非把他……”大腿上又是狠狠一拧,老妇人借着转身为孙剑倒水之际向他恶狠狠地警告:“你昨天晚上把他打成那样,花了老娘多少工夫为他治疗!你要敢再多说话,看我不把你真的送进停尸房去!”老头儿撇着嘴不出声了。
  孙剑接过老妇人送来的水问:“明天出院的时候用不用我借辆车来送送你们?虽说可以出院了,医生还是交待要多多休息是吧。”
  “不用了,我们自己打个车回去就行了,又没有什么东西要拿,我们家的老头子身体好着呢,你看着吧,出院用不了几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我现在就……”老头的话音又被一次“转花拧”打断,在孙剑耳中只听见了他似乎梦呓的一串声音。“那我就不打搅大爷休息了,那我们说好了,明天我来接你们出院。”孙剑完全不考虑对方的立场,自顾自地就做了决定,“你们不用跟我客气,到时候我保证来。”
  第二天,孙剑开着骗来的公车来到医院,两位老人却已经办理了出院手序走了。
  他们一定是为了不麻烦我才悄悄的出了院,真是好人啊,社会上这样的人再多一些,也许我们的工作也就不用整天这么忙。孙剑这样感叹着,转身离开医院时与一行人擦身而过。
  那群人由四、五个男子按着、驾着一个躁动不安地青年正匆匆赶向精神病科,孙剑依稀听见他们议论着“好端端地上着班怎么突然发了神经!”
  “他满口都是说这几天见了鬼,被鬼骂被鬼打什么的。”
  “你怎么也相信这些,他一定是平时工作压力太大,最近又被女人甩了精神受了刺激才发疯的。”
  “不管怎么说你们先按住他,现在他的力气太大了,也不知道我的手指头被他咬断没有……”
  “你才要小心抓着他的手,我的眼睛现在还在冒金星呢。”
  “……”
  人们的议论与青年男子疯狂的大喊大叫在走廊上渐去渐远,孙剑耸耸肩,感叹一句现在社会的工作压力真大,又向前走他自己的路去了。
  与此同时此时,在立新市郊外的一所装饰的十分像电影中吸血鬼豪宅的住宅中,老头正躺在豪华的大床上,一边喝葡萄酒,吸烟,一边看着电视,虽然泳装的项目错过了,但是低胸露背,裸露出大片肌肤的晚礼服同样十分好看。老头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十九号带着迷人的笑容在舞台上翩翩来去,满意地叹口气:“还是自己家里好啊!”
  “哼,”面容恢复成二十出头模样的“老妇人”穿着比舞台上的美女更加暴露的服装,斜倚在窗台下边涂着指甲边问:“你把那个人弄疯了?”
  老头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电视屏幕上,头也不抬地说:“先让他疯个三五年再说吧,免得那个黑皮警察找到他,又来找我们的麻烦。”
  “真是个倒霉鬼。”“老妇人”叹息一声,她本来还可怜那个人,想要救他一命的。不过这样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那个孙剑遇事有点儿热情的过火,还是以防万一他真地找到那个肇事者吧。她的心思也马上就被电视上的时装吸引,转个身子身上的服装变成了舞台上的那套,向老头问:“死鬼,这件衣服我穿怎么样啊?”
  “胸口太松腰太紧。”
  “那么这套。”
  “显得人比原来还黑。”
  “这套……”“露出萝卜腿来了。”
  “老头子,你看我这样怎么样啊?”
  “咦,你显出原形来干什么?小心把屋顶撑破了!啊,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别打挠我看电视!别过来!啊……”
  “你竟然敢说老娘坏话,去死吧……”
发表于 2009-4-12 22:46:4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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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上(上)

  夜色已深,这条偏僻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几个刑警从路边的酒馆里出来,相互拉肩搭膀还唱着歌,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他们都是些为了监控埋伏几天几夜没合眼的人,却在案件了结后没有马上回去休息一致同意来喝酒庆祝庆祝,于是几个人左一杯右一瓶的直喝到酒店的老板以营业时间结束为由把他们都赶了出来为止。
  “有生意竟然不做,这样的店早晚得关门!我们找下一家,我就不信这条街上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店!”一个警员大声宣布他的决定,立刻得到了大多数同事的认可。
  “我知道路口有一家不错。”
  “还是去咱们常去的那家,反正也不远,再走两条街就到了。”
  “两条街还不远!”
  “你就当前面有个在逃杀人犯在跑,你追啊追啊,保证一下子就到了。”
  “胡扯!前面有在逃杀人犯我还能让他跑出两条街去才追上!”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胡扯着,还是向着距离两条街远的那家酒店前进,一阵初冬的夜风吹来,其中一个人忽然脑子清醒了起来咕哝着:“我要回家了——上次老婆就下了命令,以后办完案子不许和你们酗酒。”
  “孙剑你不是没结婚吗,哪来的老婆?”
  “笨蛋,他说的是她女朋友!未来的老婆!”
  “现在就老婆老婆得叫了,这提前量太大了吧!”
  “你怎么知道人家别的事没提前……”
  “我说小孙啊,你这就不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被女人管住呢。男人,想喝酒就喝酒!想晚回家就晚回家!娘们算什么!我们男人才是一家之主!你看看我!我就从来不怕我家里那只母老虎!”
  “就是就是,孙剑你看看人家老齐,那才是男人的气魄!”
  “你小子是男人就别管她说什么,留下继续喝!”
  “你看我们怎么都不怕晚回去,就你这么胆小,太丢人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对孙剑“怕老婆”行为进行着抨击,但是孙剑全然不为所动扔下一句:“你们都结了婚了当然不怕,我这边可还‘未’着呢。”摇晃着走向停在路边的摩托车。不一会那辆重型摩托就呼啸着冲了出去。
  “你酒后驾车还敢开那么快!呆会被交警上弄去别找我们帮你说情!”同事们在他身后一起嚷嚷着。
  孙剑驾着摩托在黑夜的道路上风驰电掣,虽然车子走着七歪八斜的路线,但是他的自我感觉良好极了,能够亲手捉住那个杀人犯(并且把对方打了个半死)的激动还留在他的身上没有退却,所以带给了他勇往直前的动力,于是他在公路上勇往直前着,飞驶着……
  “唉呦……”孙剑趴在地上怪声怪气地叫着半天没爬起来。
  他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摔倒的了,只是等他回过神来人就趴在地上,摩托车也不知道那里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无力,一时站不起来。
  “你不要紧吧?”旁边伸过来一只友好的手。
  孙剑握住对方借力挣扎着站起来:“谢了啊!真倒霉,好好的竟然会摔跤!”
  对方觉得他够幸运了:刚才他亲眼看见孙剑骑着车飞驶而来,就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为了躲避一只流浪猫紧急刹车,然后就翻滚着演出了惊人的一幕:摩托车连连旋转着前冲,并且把骑手扔了出去,最后在这位闭起眼睛不忍再看的看客身边两米处撞上护栏,多处“骨折”光荣下岗了,而那位在地上滑翔出去十余米、并且是头部先着地的骑士现在恐怕……在这个路段看多了事故的他叹着气向孙剑走去,结果看到孙剑正在挣扎着起来,居然一点事没有。他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孙剑,这个物体真的是人类吗?
  孙剑不停的嘟哝着:“怎么会又遇见流浪猫?这个城市里的流浪猫流浪狗越来越多了。人类怎么会变得这么冷酷无情,要么就别养,养了就别随意地把它们抛弃掉,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再这么下去……”
  “其实……”看客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打断了孙剑继续把事故归罪给社会问题的企图,果断的指出了他摔跤的关键:“你是酒后驾驶吧?”
  “不就是喝了半斤白酒吗,我跟你说喝酒可一点也不影响我驾驶,上次我喝了一斤多,不是照样开着越野车……”孙剑边说边抬头,等他醉眼朦胧的看到身边站的是什么人时一下子停住了口。
  这个人见孙剑看着他连忙后退:他看到孙剑出车祸一时忍不住过来查看,却忘记了平时别人看到自己后都会是什么反应,他紧张的等待着孙剑尖叫逃窜。
  孙剑抬起头看见眼前站的是个身穿制服的交通警察吓了一跳,自己这不是送到人家门上了吗!他连忙摆出笑脸套近乎:“我是市刑警队的,这不也是为了工作、是为了工作……老兄哪个队上的?我看着眼熟,咱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大家都是同行,当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哈哈哈哈……”
  对方连连摇头。
  “哈哈哈哈,咱们这不就是认识了吗。”孙剑想到出车祸后可能引起的驾照被扣、罚款、被同事取笑、被女朋友禁驾等等一系列严重后果,越发卖力的和对方拉关系,到处摸着口袋说:“来抽根烟。”他还等找到烟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旁边的人连忙扶住他帮他在路边坐好——这样的车祸虽然没有给孙剑造成大的伤害,但是轻微的脑震荡还是免不了的。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这样酒后驾驶对你、对社会、对他人都没好处啊。”对方因为孙剑看到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的表现很是感动,于是准备好心的给他一些规劝,他可不希望第一个主动跟他说话、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将来有一天死于酒后驾驶。
  对方好像并没有要查扣孙剑的意思,这让孙剑松了口气,但是接下来他善意的规劝却又让孙剑受不了了——这位交警同志对孙剑的酒后驾驶行为作了深刻地分析和用心良苦的规劝,他至少把交通法规背诵了七遍,并且对其中的部分适用条款反复引用,还举出了大量的酒后驾驶引起的悲剧的实例,深入浅出,痛心疾首的对孙剑这样不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安全的举动进行批评教育,孙剑头昏脑胀的听着,心里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交警队的教导员,不过他确定用这样的处罚方式对付肇事司机的话,很多肇事司机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说了大约一个半小时,那个人终于住了嘴,关心的看着孙剑:“你现在好点了吗?”
  孙剑连连点头:“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违反交通规则了!”说着就想站起来逃走。
  “你的摩托车已经不能骑了,而且这个地方这种时候也没出租车……”那人有些替他担心。
  孙剑想想也是,自己总不能走着回去吧:“那你现在要干什么……”他开始打起让眼前这位同行送他回去的主意。
  对方见他想让自己帮忙马上斩钉截铁的说:“我在执勤!”如果可能的话他是很想帮助孙剑的,可是……
  几次试图站起来失败的孙剑发现自己现在还没法顺利地回去,于是干脆靠着马路中间的护栏和对方聊了起来——即使他不想聊对方也不会放过他,这个人就像好几辈子没说过话一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洋洋万言。努力了好几次后孙剑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说话的机会问:“老兄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执勤啊?我们刑警老是熬夜是没办法的事,你们交警怎么也这样了?”
  “没办法这里事故太多了。”虽然黑暗中那人的脸色看不清楚但是听得出声音中的无奈,“就在昨天还有一辆车撞倒了一对母女然后逃逸,那对母女……抢救不及时,死了……还有上个月也是一次事故,一车死了三个……肇事者企图逃离现场,结果又撞倒一个路人,对方白白搭上一条命……就连我自己也被车撞过好几回……”
  孙剑不信的说:“连警察都敢撞?”
  “唉,他们说早就想撞警察玩玩了,就因为我是警察他们才撞的。”
  “这不是造反了!”孙剑喝酒之后的正义热血开始沸腾挥着手臂高喊,“我要把那个司机抓回来吊死!”
  那个人被他下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可是警察!杀人犯法的!再说交通肇事总不至于判死刑。”
  孙剑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连这样的玩笑都不会开:“故意撞交警的事都敢干,保不定日后这些家伙不造反,还有那些肇事后逃跑的,那就等于是谋杀吗,谋杀本来就是死刑!现在把他们处理掉也是替天行道、为民消灾、为国出力、保护环境、净化地球……”他仗着酒力信口胡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酒力上涌,头脑又有些发昏,于是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咳咳……咳咳咳咳……”孙剑裹着大衣缩在车座上,一边不停的咳嗽一边不住嘴的唠叨抱怨:“我明明请了病假了,都病成这样了三更半夜还叫我去上班,咳咳咳咳……这根本就违反劳动法,咳咳……工作工作,也不管我的死活,我要抗议!”
  周影仔细观察后觉得孙剑的感冒根本没有他自己努力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可是他又确实在咳个不停,这让周影实在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有些为他担心。倒是火儿斜着眼扫了孙剑一眼后就在周影头顶上踱着步毫不客气地说:“哼哼,根本是在装病——狐狸想偷懒不去上学时就会出他现在这个样!”
  “你在装病?”周影老老实实地复述火儿的判断。
  孙剑一下子跳起来头差点撞上车顶:“我装病!你看看我这样子又咳嗽又发烧又流鼻涕,像在装吗?”
  “像。”周影永远是这么诚实。
  “老周啊,你知不知道我前天晚上为了追犯人出了车祸,像现在这种温度下在路边躺了一个晚上啊,这样还能不感冒嘛!你说我们做刑警的容易吗!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全我做出了多少牺牲啊!”
  “我听说你是酒后驾驶出的车祸。”周影又诚实了一次。
  孙剑怒发冲冠:“谁这么多嘴!”
  “你女朋友。”
  孙剑这一下子没话说了,泄了气缩回车座位上继续吭吭唧唧的装病。
  为了这次车祸孙剑被女朋友整整教训了好几天,而且当时的情形他自己在酒醒事后再回想起来也觉得后怕,不由听话了许多,难得的老老实实接受了批评。他虽然身体强壮的像头骆驼,可是轻微的脑震荡和肺炎还是使他进了医院一个多礼拜,出院后女朋友逼他多休息些日子,正好孙剑自己也害怕被同事们嘲弄,于是借着感冒症状没有完全消除躲在家里养起病来。他平时忙得一塌糊涂,这难得的清闲时光正好用来和女朋友培养感情,谁知道出院歇了没有两天刑警支队就打来电话,要他立刻回去办案。
  孙剑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听有案子心早就飞回到支队上了,但是在女朋友面前免不了要装模作样的抱怨一番,表示自己多么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多么反感回到岗位上去工作。并且毫不客气的打电话招来了专车——周影。他万万没想到出门前女朋友已经跟周影作了沟通:无非是数落一顿孙剑的不是,要周影这个孙剑的好朋友平时多替她看着孙剑之类。周影自然把孙剑真正的车祸原因知道得清清楚楚。
  孙剑摸着头又开找别的理由抱怨:“我记得我出事后有个人在旁边看着我还和我聊了大半夜天的,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就把我仍在那里挨冻不管了呢!真是世风日下啊!要是让我再见到他,哼哼!”
  火儿听了同时感叹:“真是好人啊,要是让我见到他我一定会夸奖他的——你说怎么没把这个讨厌鬼冻死呢!”随着孙剑和周影的交情越来越好,它对孙剑的厌恶也与日俱增,倒不是因为孙剑本身怎样招惹了它,而是这个普通的人类竟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好运气,火儿平时想捉弄一下谁的话,就算刘地也逃不过它的手心,偏偏这个人类就是能每次都刚好躲过,火儿至今都没能得手一次,这让火儿的郁闷一直在呈几何方式累加,发展到现在变成了只要看到孙剑倒霉它就高兴得不得了。
  周影把车直接停在了大门上挂着出“租车禁止入内”牌子的刑警队的院子里,他平时接送孙剑次数多了,弄得这里的人几乎都记住了孙剑的这辆专车,连平时责任心极重的看门老头都没出来干涉他。倒是院子里另外停的一辆车引人注意:那是一辆中型货车,车上拉着大包的货物但是车身却出现了几个大窟窿,车轮不见了一只,最奇怪的是车的前挡风玻璃完好无损,后车窗玻璃却全碎了。要是在交警队院子看见这么一辆事故车到不奇怪,停在这里就未免让人多看几眼了。周影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孙剑下了车他开车就走,倒是火儿飞过去闻闻,很快摇着头回来:“一股难吃的味道。”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灯影中几个面容模糊气势凶悍的警员严肃的盯着眼前的人,其中最为魁梧的那个双手按在桌子上向对方倾着身子恶狠狠地问:“说,你招还是不招!难道真的要我们用刑!”
  孙剑被众多刑警们庞大的身躯逼在椅子上,蜷着身体威胁说:“我要告你们非法拘禁!”
  “嘭!”桌子被狠狠敲击了一下,几个警员同时喊道:“再不招就真动刑了!”
  “我要控诉!你们这是藐视我的人权!藐视宪法!身为一个警察我决不屈服于你们的暴力,打死我也不说!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孙剑正义凛然的高喊。
  “还好意思说你是警察!说,最近到底干什么好事了,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给你个机会自首,不然就准备自己值一个月夜班!”在审问犯人的实践中锻炼出来的炯炯目光仿佛要看透一切,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人谁都会心虚,何况是真地做过亏心事的人。
  “老赵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的摩托弄坏的。”孙剑终于投降了。
  “什么是你干的?你这死小子害得我差点出车祸!——这件事以后再跟你算账,说重点!”孙剑的后脑勺狠狠挨了一下。
  “什么不是这件!早知道不承认。小宋你的电脑可不是我装盗版游戏弄上的病毒!”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也不是这个,再招!”
  ……
  孙剑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最近干过的那些“好事”全都如实交待了,但是还是没能令同事们满意,他哭丧着脸问:“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啊,我真的没再干什么了。”
  “最近几天你都在干吗?”
  “在家养病啊!你们这些没义气的不来探望我也就算了,还让我带病来听你们讯问。”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一张纸条仍在孙剑面前,上面潦草的字迹写着:交给孙剑吊死他。
  孙剑不解地眨眨眼:“这是什么?”他翻来覆去的看那张纸条,但是除了那几个字再没看出什么别的来:“我不认识这个笔迹,这么难看的字不像我认识的人写的啊。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什么案子?”他一说起案子眼睛立刻开始放光。
  刑警们一旦开始谈及案件,就都收起了刚才的嬉笑认真给他解释起来:“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车了吗?”
  “看见了,那是事故车吗?怎么送咱们这来了?”
  “那辆车是今天早上出现在咱们门口的,这张纸条就别在挡风玻璃上,车里的驾驶员被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抢救的及时差一点就呜呼哀哉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孙剑惊讶地问:“怎么有这种事!嫌疑犯捉到没?”
  “要是捉到了找你来干什么!”
  听了同事们的详细叙述孙剑才明白,今天早上支队的看大门的张老头一大早起来打扫院子,却发现这辆事故车和它倒霉的驾驶员正正当当的堵在了支队的大门口,他和支队里连夜加班的警员们竟然都不知道这辆车是怎么来的——这位十余年来忠于职守,号称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的老头说起这件事就痛心疾首,深恨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辆破车。
  车里的驾驶员多处骨折已经奄奄一息,被立刻送进医院抢救。因为他是酒后驾驶,救醒了后都对自己怎么出的事故,身上事故伤口之外的那些殴打痕迹是谁干得,以及他是怎么到的刑警支队门口竟然一无所知。车辆经过鉴定是因为酒后驾驶发生的事故,事故现场在外环路上——经过检验在那里被撞坏的护栏上找到了这辆车上的漆片和碎玻璃。可是问题在于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的车辆是怎么从外环路开到市区、并且停在刑警队的门口的?是谁这么残忍的在驾驶员出了事故后又暴打他一顿?还有那张奇怪的字条又是什么意思?警员们百思不解,不得不把在家里歇病假的孙剑找了回来,字条上既然出现了他的名字,他当然有义务要作出解释。
  孙剑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那张字迹比自己还丑陋的纸条抓着头推测:“是不是有位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发现这个家伙酒后驾驶还损坏公物一时义愤填膺,于是把他教训一顿并且扭送归案啊。至于写上我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我这个人平时为人正直,深入人心,使广大市民把我当作了正义的化身,所以……”他还要继续说下去旁边一个同事冷冷的甩来一句:“要是像这上边写的那样酒后驾驶就该吊死,恐怕某人追悼会都开多少次了。”就让孙剑讪讪地住了嘴。
  “……是啊,我还在出车……专门袭击司机的犯人?又是抢车吗?……是,我会小心的……不要去外环,可是我现在就在外环啊……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我看到犯人的话就告诉你……你不用我告诉你犯人的事,要我不要去外环就是?可是我在工作,客人要求去那里怎么办?还有,如果我看到犯人真的不用告诉你吗?……孙剑,你最近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大,会把喉咙喊坏的……我没故意气你啊……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注意,尽量不去外环的……好好,我知道……”
  周影好不容易在孙剑的叮嘱中关上手机,看着车厢里火儿气势汹汹、火花四溅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一句:“火儿,座套是瑰儿刚刚洗过的,如果烧坏了她会生气。”
  火儿满不在乎地挥着翅膀,弄得车厢里更是到处飘洒着火星,它充满自信地说:“你放心,我保证会只把这个宵夜烤得刚刚好不伤到座套的。”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妖怪,口里不由喃喃地盘算:“是烤全熟呢还是烤半生不熟粘酱吃呢?要不要留根腿带回去让瑰儿炸着吃呢?”
  那个被火儿盯住的妖怪蜷缩在座位上吓得瑟瑟发抖:他本来是一时性起想在坐出租车的时候想顺口弄顿点心尝尝的,却没想到这个蔫不拉几的司机竟然也不是人类,而且他的车上竟然还有火儿这样一个“恶魔”存在。如果早知道这样他宁愿刚才痛快的付了车钱,总好过要为十几元的车钱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过他可不甘心就这样被吃掉,就算对方是必方他也要拼一下。
  前面路口正好遇到红灯,虽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整条街道除了周影的桑塔纳以外其它车辆都没有,但一向遵守交通规则的周影还是在路口停下了车,那个妖怪趁这个时候忽然猛扑上来直取周影的咽喉——在他看来周影比起火儿好对付得多,所以想要一举制住周影来要挟火儿以求自己的活命。周影现在满脑子在想的都是自己的坐套经过火儿这一折腾后会变成什么样,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扑来,反应稍微一慢对方的利爪已经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对方另一只手同时死死扣住了周影的脖子向火儿嚎叫:“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周影幻化成一团虚无轻易的就从对方手中脱出身来,正准备还手火儿却大叫着扑了上来:“影,你受伤了!”它一脚踢开那个妖怪抓住周影的衣领不停的晃着大叫:“影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你可不能受伤!不然瑰儿会用你受伤了需要静养做理由不许我在家里打狗(注:指刘地)、放火、玩游戏(伴随着不时地一百分贝以上的尖叫和怒吼)、睡懒觉(在周影身上睡)和吃零食(瑰儿要照受伤的周影,没空帮它准备)!你可千万别受伤!”
  周影好不容易才从火儿身下挣脱开来喘着气说:“我没事……”
  那个妖怪早已趁机打开车门跳出去,在黑夜的马路上撒腿奔逃。
  “宵夜你给我站住!打了影就想跑没那么容易!看我为父报仇!”火儿立刻冲出车窗追了过去。
  周影等到绿灯亮起开车也跟上去时,火儿已经抓住那个妖怪拎在空中直摔下来,那个妖怪正好落在车前,周影刹车不及,红色的桑塔纳一边发出紧急刹车的尖锐声音一边从他的身上轧了过去。
  出车祸了?周影走下车来看看沾满鲜血的轮胎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扁了!压扁了啊!不好吃了!”火儿回过神来就开始大叫。
  周影看看火儿再看看尸体,半天才说:“看来呆会要洗轮胎了。”
  火儿又看了几眼那具尸体犹豫着是不是要放弃,终于还是决定:“算了,还是带回去让瑰儿处理吧,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烤啊。”说完背起尸体给周影扔下一句:“我回去吃宵夜。”独自飞走了。周影又发了会呆才准备开车离开。谁知他刚刚发动了车子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车前:“你交通肇事后企图逃逸,我现在要带你去警局。”
  周影眯起眼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警察,管我干什么。”
  对方毫不客气地伸手就拉车门:“把驾驶证、身份证、行车证交出来!”
  周影皱皱眉走下车来,伸手打开了对方向自己衣领抓过来的手:“你在向我挑衅吗?”
  “我要逮捕你!”
  一阵寒风吹过路口,冷冷的见证着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一个青年男子手持单刀,把向他扑上来的对手利索的劈成了十七、八块。
  周影收回刀看着脚边那堆碎块摇摇头:这个家伙真奇怪,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对手竟然还来挑衅,砍断他的手脚也还拼命扑上来,直到现在自己把他大卸了八块那张嘴还在那里嘟囔呢:“你交通肇事,我要带你去警局,你跑不了的,自首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法律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一个坏人的……”周影用脚把对方脸部那块碎片反过来让它朝向地面,那嗡嗡的唠叨的声音才小了下去。周影刚回到车里准备离开,那个脸部碎片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跳到了车头上,把嘴贴在车玻璃上大叫:“我一定会抓住你的,快自首吧!我会抓到你的!到时候的就罪加一等……”周影立刻开动雨刷把它打下去,开着车匆忙离去。
  车驶出了老远那个声音还在耳边萦绕:“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抓住你的……”周影的脑子里开始盘算着别的事情:瑰儿又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在十号前就花光了啊,刘地抛弃的前女友天天堵在自己家门口讨公道啊,火儿“不小心”点着了一座大楼啊……所以他没有听见那张嘴巴正在叫:“你等着!等我抓住你让孙剑把你吊死……我不会放过你的……”
  孙剑顺着这条街已经走了两个来回,在冷风中缩着脖子跺着脚,不住地用眼扫向不远处的路口,但是路上冷清清的,偶尔有几辆卡车呼啸而过,除了车上扬起的沙土不时会撒他一头一脸外,不见任何异常。
  由于袭击司机的事件还在不断发生,而警方除了在每辆出事车上都找到一张“交给孙剑吊死他”的纸条外森么线索都没有发现,就连那些受到袭击的司机本人都是在没有看清对方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下就被打晕,孙剑自然就成了唯一的线索。这种事件虽然警方已在尽力封锁消息,但是终究还是传到了社会上,在老百姓中引起了很不好的影响,特别是一些经常需要夜间行车的运输业户更是人人自危,一时间种种猜测、种种流言此起彼伏,令警方很是头疼。
  对于案犯留下的纸条上出现孙剑姓名的事更是难以解释,说是重名重姓吧,队上的人都知道“抓住他把他吊死!”是孙剑的口头禅,说是孙剑是犯人同党吧,大家有都明白孙剑地为人,大都是猜想孙剑这个人性格正直,办案时总是冲锋在前,多半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故意要把他往这案子里挂的。但是既然案子摆在了这里,孙剑就不能不说个清楚,现在社会上的种种猜测即使孙剑长了三十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最好的洗清办法当然就是破案之后让犯人来招认。
  为了避嫌,孙剑没有被允许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而是被安排去破获另一个驾摩托车抢劫的团伙。孙剑可不是个甘心就这样被冤枉的人,他在侦查手头案子的同时悄悄地开始着手调查起这件事来。
  他分析了这一系列案子的共同点,除了案发时间都是晚上外,作案的地点也有共同之处,就是都发生在立新市几条外环路的事故多发地带。于是就用了一个笨办法:每天夜里在这些地段轮流蹲点,守株待兔,他已经这样过了三天,但是什么线索也没找到。今天孙剑来到的就是北外环的这条环海路,远处的海面黑沉沉的,海风吹来格外的寒冷,孙剑自己也知道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不能着急,所以把脖子缩在衣领里耐着性子在这条路上来回踱着。
  脚下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
  “碎尸!”孙剑低头看时夸张地叫了起来——在他脚下的当然不是什么残忍的碎尸案件的被害者,而是交警部门为了治理这条经常出事的“乱路”而摆放在这里的一个塑料警察。这个塑料大玩具做的栩栩如生,是一个举手敬礼的着装交警形象,黑暗中放在这里常常令人误以为是真人,对于夜间行驶过此处的车辆行人颇有震摄力,对这条路的平安也起了些作用。只是现在它却躺在地下,而且不知被什么人用利器砍成了十余块,头一处脚一处的乱扔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是谁下手这么狠啊。”孙剑摇着头叹息。他跑回自己车上拿了一大卷胶带回来,把那塑料警察一块块捡回来拼好,用胶带一圈一圈的缠了起来。忙活了半天后孙剑把塑料警察竖起来看看效果,自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被他用胶带这么一拼凑,塑料警察除了那条敬礼的手臂还有点耷拉,整体看起来已经很象样子了。
  孙剑努力把他搬回原来的底座上摆好,拍拍对方叹口气:“老兄受苦了,咱们这行不容易啊……”在他眼中看来这个塑料大玩具好歹也算自己的半个同事,于是点上一根烟,对着它胡扯起来。最近这个案子给他的压力不小,他又不是个习惯向人诉苦的人所以一切一直积压在他自己的心里,现在夜深人静,面对着这么“半个”同事,他到是找到了倾吐的对象,杂七杂八地说了起来:从自己这个法律界的精英被骗到警队成了警察的原因到为人太正直结果太多人遭到报复,从自己是多么富有正义感兢兢业业的工作,到工作怎么也做不完却没有奖金……真的、假的、胡吹的都有,胡说八道一番。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才拍一下对方:“不打扰老兄执勤了,我还在办案子呢。”一身轻松的向路口走去。
  周影看着时间慢慢过去,二十二点、二十三点、午夜……凌晨一点、两点……心情不由越来越轻松,那个纠缠不休的家伙今夜被砍了一次后一直没有再次出现,大概他终于厌倦了吧。想想自从那天被那个奇怪的家伙认定以后,他就每天晚上跟着周影,坚持不懈地宣称要将周影绳之以法,就算周影把他砍成十七八块,不用多大一会他又会追上来,整个晚上就这么来回折腾不休,就算是周影这样脾气的人也会觉得受不了。今天晚上被周影砍碎一次后居然这么久没出现,周影心里庆幸着,终于摆脱它了。
  当他收好车钱目送一位顾客下车后,远远的路边出现了一个蹒跚的身影,浑身上下一片惨白,拖着步子向这边走来。
  孙剑转过路的拐角,路上依旧空荡荡的,只有一辆自行车向这边驶来。
  骑自行车的看起来是个刚下夜班的女性,车子骑的挺快,人不时前后左右看着,似乎也对这条路的安全状况十分担心,但是她却没有看见一辆摩托车正从岔路拐出来,并高速向她靠近。孙剑在路边看得清清楚楚,那摩托车上是两名男子,都带了头盔,他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那辆摩托车接近自行车后猛地拦住对方,摩托后座上的那个男子猛地伸出手拽住女人肩上的背包带子,一把就夺了过去,不等那个摔下车来的女人反应过来,他们便又向反方向疾驶而去。孙剑从路边跳出车时,那辆摩托正好从他身边掠过,险些把他撞倒,可是因为孙剑的出现,摩托车骑手一时没掌握住方向,车子一歪,不得不停住了。
  孙剑一个箭步冲过去:“干什么的!”
  摩托车上的两个人谁都不搭他,重新驾车直冲过来迎面撞向孙剑,孙剑间不容发地一闪身躲了过去。那辆摩托车依旧不肯放守他,一个溜头又折回来,车后座的那个人抽出一条铁棍,向着孙剑当头打了下去。孙剑就地一滚,又躲了过去。他顺手掏出手枪大喝一声:“站住!不然开枪了!”
  摩托车上的人没想到他会掏出枪来,转过车头就跑,孙剑用枪比划了半天,终于没有开枪射击,眼看着摩托车加大了油门扬长而去。孙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飞驶而去,他收起枪捡起对方扔掉的女式皮包跑回来察看那个被抢得女子。对方已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只受了些擦伤,但是受的惊吓不小,战战兢兢地在那里发抖,连孙剑递来的包都不敢接。直到孙剑出示了证件,那个女子才放下心来,却又拉着孙剑不放直到孙剑同意送她回家。
  周影讶异的看着那个蹒跚而来的怪物,脑子里拼命回忆着刘地和火儿谈起过的一种国外妖怪的身影:全身缠着白色布条,行动蹒跚缓慢,向前伸着一只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奇怪叫声……“你,你是木是伊?”(原来周影募然见到这种海外特产的怪物不由吃惊,仓猝之中把“乃”字想成“是”字了)据刘地说这样的怪物中原大地甚少出现,就连刘地也只是在百余年前在一个路过的外国人行李中见过——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把这种怪物千里迢迢的运回了家做什么用?这种怪物惯用什么法术,有什么特长周影是一无所知,如果可能他是万万不愿意和对方起什么冲突的,可是从对方气势汹汹的逼近的样子看,这个‘木是伊’却没有与周影一样的打算。
  周影看着对方一步步挪近,心里开始感到奇怪:这个‘木是伊’到现在为止一点法术也没有表现出来,而且它的行动如此之慢,只要对手跑的比乌龟快上一点半点它必然追不上,这样要怎么和别人争斗?难道它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没有使用出来?周影生性谨慎,即使对方上下全是破绽也不急着出手,全身戒备着静静的等待对方靠近。
  “呜呜呜呜……喔喔喔喔……”那个‘木是伊’好不容易到了周影身边,却没有什么进攻的举动,而是几乎把同样用白布包着的嘴贴到了周影脸上的“呜呜喔喔”起来。
  难道这就是这种怪物的攻击方式?虽然有些恶心,可是却是没有什么杀伤力。周影这么想着,摇着头准备回车上去,只要不是真惹火了他他也不想随意就出手杀了对方。
  周影选择了后退,那个‘木是伊’却步步紧逼,张开双臂趴在车头上,嘴里还是呜呜个不休。周影索性驾车后退一段,然后掉头而去。那个‘木是伊’眼睁睁的看周影逃走,气得在原地直跳。他现在的行动极度不方便,呜呜的气恼了一阵子只好又用那种慢慢的步伐追了上去。
  由于无意中遇见了摩托车抢劫的团伙,孙剑晚上私自进行的巡逻热情更高了,今天干脆不等天黑,一下班就跑到外环路上来。当他漫无目的的游荡到那个塑料警察附近时,却没看到那个大玩偶,只看到一个交警正在忙活着。孙剑凑过去,见那个塑料警察又被切割成了碎块,就跟她那天晚上见过的差不多模样,这个交警就在气呼呼地嘟囔着:“这些人太过分了!”同时用力把那些碎块一块一块地扔到旁边听得一辆车的后车斗里去。收拾完地上的碎片后,他把另一个全新的塑料警察抱出车厢,重新竖在那个地方。孙剑帮他搭上一把手,两个人用力一推,那个塑料警察就立了起来。
  “这个月这是第几个了!”那个交警拍打拍打衣服,接过孙剑递过的烟点上,还是气呼呼地,“幸亏当时赞助单位一共给我们做了二十个,不然现做新的都赶不及!”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孙剑从车里拿块抹布帮那个塑料警察收拾身上的灰尘,“前天晚上我在这附近执行任务还看见它被大卸八块,是我用胶带把它修好的呢。”
  “……”交警看了孙剑一眼,“原来是你干的,我和同事们还在想是谁这么缺德,把它碎尸不说,还把它缠成木乃伊的样子。”
  孙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本来也想用透明胶带的,可是手边只有白胶布。”和交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孙剑才知道这条路上这个塑料警察有多难“干”,从一上岗就开始三天两头有人在它身上乱写乱划或者用小刀刻字留念。再后来发展到在它身上打洞,点火或者弄坏一只眼睛。到了最近变本加厉,成了彻底的破坏。“干咱们这行不容易啊……”孙剑拍着它长叹。
  那个交警处理完塑料警察的事跟孙剑打个招呼走了,不一会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辆开始减少,天也渐渐黑下来。孙剑来回溜达了一阵决定到他今天借来的车上去拿根烟来提神。还没等他走近停车的地方,就被一阵喧笑声吸引的拐了弯。他看到一群打扮古怪的年轻人正围着那个刚刚摆出来、崭新的塑料警察,在它的身上乱画乱写取乐。当孙剑走过去时,它的脸上已经多了两个大黑眼圈和一簇胡子,上身左右对称的写了两句对联般的极下流的话,现在那些街头艺术家们正准备在它的腿上继续他们的创作。孙剑皱着眉头吆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那些“艺术家们”只是回头很不屑地瞄了孙剑一眼,其中一个还向他比划一下中指,就回头去继续他们的创作了。
  “跟你们说话听见没!”孙剑过去用手敲敲马路护栏。
  其中一个艺术家吼道:“敢管大爷的闲事你找死啊!给我滚远点!”
  “哐啷”孙剑当着他们的面把不锈钢的护栏一拳打出一处弯曲来,“破坏公物害这么嚣张?你们欠揍啊!”
  那几个艺术家们的脸色立刻苍白起来,看看孙剑比他们还张狂的样子,丢下一句“你等着。”灰溜溜的走了。
  “真是没有公德心!我最看不得人家破坏公共设施了!”孙剑靠着刚刚被他自己打坏的护栏嘟哝着,掏出手帕开始卖力地擦那个塑料警察身上的图文。等收拾好了这个塑料警察的仪容,孙剑哼着歌向他停车地角落走去。不等他走近,玻璃破碎声、铁器敲打声、摩托车的轰鸣声……就纷纷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孙剑带着不好的预感快速奔跑过去,见几辆摩托车往来飞驶,每辆车上都骑着两个人,前面的车手驾驶,后面的乘客手中各自都拿着铁棍、铁链一类的东西,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车上,还不住地发出大笑声,孙剑又气又急,大声叫嚷着冲过去阻止。那些人显然丝毫也不把他这个车主放在眼中,不等孙剑跑到近前,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前车玻璃也被砸的粉碎,那个领头的车手向孙剑竖起中指比划着,嘴里还在咒骂着多管闲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之类的话。
  等跑过去后孙剑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几辆摩托车围在中间,骑手们拍动着手中的家伙,向他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是警察!”孙剑一手亮证件,一手指着那个领头的,“知不知道袭警是什么罪名!”那帮家伙们一下都收起了笑意。他们本来是因为傍晚的事想要报复孙剑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又仗着夜深人静,己方人多势众,以为孙剑必然是砧板上的鱼肉由他们处置了,却没想到孙剑会是个警察。他们想互看着,不知谁先带头,几辆摩托呼啸着一哄而散。
  孙剑也顾不上去追他们,先上前检查自己借来的车:车上所有的玻璃都被砸破,车身上也有不少凹陷与划痕,再仔细看,四个轮胎被捅破了三个,还少了一个后视镜,另外连孙剑在车座位上放的准备用来当宵夜的点心、矿泉水都不见了。
  孙剑气得真跺脚,这虽然是辆二手车,可也是他那位同事的心肝宝贝,今天他还是趁对方晚上加班抢了钥匙开出来的,如果让对方知道他刚把车开走不到半天就让车成了这副样子,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看来只能先开到修车场去再说了。”他捧着脑袋在路边蹲了半天才决定,于是拿起电话:“周影,给我介绍一家收费便宜、修得好、而且时间短的修车场吧……什么,你不知道这样的修车场……那你和哪家熟到可以让他们打折啊?对,我是‘撞’车了,现在就去修,你呆会到你说的那家修车场门口接我!”。
发表于 2009-4-12 22:47:1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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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上(下)

  孙剑从修车场出来周影得出已经等在了那里,本来两个人就都有心事,看起来都是无精打采的。孙剑一屁股坐进车里:“送我去单位。”周影点点头开动车子,他的脸色难得一见的有些黯然。两个人一路默默无语,车厢里一片沉闷,而火儿端坐在周影头上,抱着双翅挺着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就不信有那么难缠的东西,影你放心,今天我跟着你,我倒要看看他好不好吃!”
  到达了目的地,周影和孙剑几乎同时关心了对方一句一句:“你没事吧?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你没事吧?怎么垂头丧气的?”然后两人同时笑起来,然后都摇摇头:周影总不能说自己最近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缠住了,最近以来只要周影开车出门,那个家伙不出十分钟就保证会出现,开始威胁周影要他去自首,不然就缉捕他归案吧?孙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名人”,姓名现在正被犯罪分子随意使用中。而且现在对他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怎么去想同事解释车的事情,不知道对方看到爱车的惨状后会不会用同样的暴力来对付自己?想到这些孙剑就胆寒。
  两个人谁也没说什么,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孙剑垂头丧气下了车,去接受同事的惩罚去了,他一走火儿马上催促起来:“快,咱们去找那个家伙!我来让他看看厉害两个字怎么写!竟然敢招惹你!他不知道火儿是谁吗!”
  “不用去找,过一会他会来找我的。”周影肯定地回答。
  火儿越想越气,嗷嗷地直叫:“气死我了!我才几天不和你一起出来就有人敢欺负你!是谁竟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给我出来!给我出来!”它是在妖怪头上作威作福惯了的,现在周影竟然被纠缠,纠缠父亲也就是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这样的气它怎么忍得下!
  车在火儿的吵闹声中继续前行,过了没多久,周影就从反光镜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周影把车停在暗处,下车来静静看着那个正追着车子狂奔而来的家伙,直到对方来到了眼前才静静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天天纠缠我?”
  不等对方回答火儿就一下子跃到周影头顶上大声叫:“就是你每天晚上缠着影吗?告诉你,欺负影就是欺负我,欺负我火儿会有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道吧!”它大模大样地宣布着,满心以为对方一看见它就该狼狈逃窜或是跪地求饶,而这时它就冲过去给对方一个八成熟,让他知道得罪火儿父子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谁知对方不但不逃,反而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隔过火儿向着周影大叫:“你肇事逃逸、袭警,我要逮捕你归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方还是这句台词,张着双手就向周影扑来,仿佛眼前雄雄燃烧着的火儿是透明的一样。
  火儿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这么不放在眼里,怒火中烧,身上的火焰“嘭”地一声变成了金黄色,一口咬下去,对方立刻变成了一团火球。它依旧不依不饶地扑上去又抓又挠了一气,口中大叫着:“气死我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恶!我最讨厌警察!”它越想越越气,对方早已变成了灰烬没处发泄,不由迁怒于人,“我要去把警察局全部烧掉!”
  周影慌忙上前阻止将要发生的大规模恐怖袭击,并且终于在许诺了几百顿美食,几百套动画片之后成功地拯救了这个城市,夜色中最肆无忌惮的恐怖分子与默默无闻的“城市英雄”一起驾车,驶向了了宽敞的大路,驶向了一位在路边招手的顾客,在他们身后只留下数点灰烬,夜风吹过,消失于夜色中。
  孙剑今天晚上出来的目的不再是找那个袭击司机的凶手,而是要教训昨天砸他车的那帮小混混,昨天回到队上向同事道歉,同事看到爱车的惨状后对他一顿暴打,他的脖子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那帮小混混晚上时常出现在这附近,孙剑决定守株待兔。现在他躲在树丛中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却连根“兔”毛都没看见。透过树叶看到那个塑料警察一直不动地站在那里,心里不由佩服:你看人家,多么有耐性,多认真,多坚定……正在胡思乱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啊?”
  孙剑一激灵,自己够警惕了,怎么会须人到了身后没发觉,以往这样的事只发生在周影身上啊?不过周影那家伙一向走路象只猫半点声音也没有,不能算数才对。他讪讪地笑着回过头解释:“我是警察,在执行任务。不是可疑人士。呵呵”——自己这样躲在黑影里,对方一定把自己当成什么存心不良的人了。
  对方正好站在一大丛冬青后面,他没有接孙剑递来的证件反而后退了半步,这样一来他就被冬青挡的严严实实,孙剑一点也看不见他的样子。他还是问:“你在办什么案子?找什么吗?我帮不帮得上忙?”
  “我在等老在这一带出现的一帮小混混,他们老骑着摩托车飙车的,你今天晚上见过吗?”孙剑两眼还是盯着道路。
  那个人思索着说:“是不是喜欢超速行驶,还老是驾车抢包、用铁链、棍子什么打人的那一帮人?他们今天……”不等他说完,孙剑已经“嗖”的一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着问:“你说什么?他们就是骑车抢包的那些人?你怎么知道的!他们现在在哪?”对方本来不想让孙剑看见自己,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他冲了过来。被孙剑抓住后他心想孙剑的惊叫声马上就要响起了吧?唉,难得有一个同行称自己为“兄弟”的,这下完了,看到自己的样子很少有人会不逃走的。
  “呵呵呵,原来是位同行,你知道那些家伙的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谁知孙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只知道他们今天不在这里。”对方惊讶之余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他们会去哪儿呢?”孙剑喃喃自语,“骑车抢包的真的是他们吗?和我们调查的犯罪嫌疑人不太一样啊?”
  对方随口说:“我知道,他们平时打扮得很古怪,抢劫时却会换衣服,装扮得很平常,我刚才倒是看见过他们。”
  “在哪儿?在哪儿?”孙剑一连声地问。
  “在……我也说不上那是什么地方,不过……”
  “你认识路是吧?带我去!”孙剑拖了对方就走。对方原本不是很想为他带路,但是还是等他反应过来孙剑已经把他连拉带拽地弄到了孙剑的摩托车上,他说出:“我不能去,我……”的时候车已经呼啸着飞了出去。
  “我叫孙剑,市刑警队的。老兄你贵姓啊?”摩托呼啸的风声中孙剑大声问。
  “我叫马路。”
  “马路……这名字真有意思……”孙剑忍不住想笑,大概他的父母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将来要做交警吧。
  孙剑驾车的速度绝不会输给飙车族,他在公路上风驰电掣着,马路则在他的身后不停地说:“你超速了!你没带头盔!你路口超车!你闯红灯了……”孙剑一边装作听不见,一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一个交警上自己的车了。
  孙剑的车飞驰过公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一辆车中的小孩无意中看见这辆擦车而过的摩托后叫了起来:“爸爸,爸爸,那个叔叔带着一个怪东西!”可等他的父亲扭头看去时,那辆“飞车”早就没影了。而另一辆车上的一位社会责任感极重的司机正在忙着拨打110:“喂,我要报警!我看见有人偷了公物,还带在摩托车上招摇过市!什么车号?我没看清楚,他开得太快了!对了,他还超速!没带头盔!违章超车……”
  周影正驾车驶向客人指定的目的地,在路口等待红灯时间过去时一辆熟悉的摩托车从他车边掠过,周影的目光一跳:“孙剑?他车上那是……”当下一分钟绿灯亮起时他却向乘客说:“我有点急事,请你下车。”乘客还没来得及生气,一张百元钞票已经塞在了他的手中,同时他也被周影推下了车去。当他看着手中的钱莫名其妙地说:“不坐了你也不用给我钱啊”时,出租车已经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孙剑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几个小混混,他们还是两人一部车,在一片居民区中耀武扬威比赛飞车,不过今天没有砸孙剑车时人那么多,也就只有三辆车五、六个人。孙剑自己估计一下,凭自己的身手再加上马路这个帮手,对付他们应该不成问题。他向身后问:“马老弟,你也学过散打吧?呆会帮我一把怎么样?”半天没有回答,孙剑回头一看,马路不知什么时候下车不见了。孙剑不由摇着头:这个人的动作居然比周影还轻,真是受不了。
  火儿抓着马路,把他从空中狠狠地扔在地上气呼呼地叫:“居然叫我来帮他!居然叫我来救这个黑皮警察!气死我了!都是你这个家伙不好,我要把你送去废品收购站。”说着扑上去撕打,把马路当作了发泄的对象,可惜马路实在不经打,没用了几下便在它的翅下化作了一缕轻烟。火儿的怒气无处发泄,四处乱瞄着搜寻出气的对象,周影歉意地看着它带着雄雄的烈焰飞向了城市另一边,估计目标直指它惯来的发泄对象——刘地而去。这时孙剑正在以一敌六打得热火朝天,远远看见周影,也不去细想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就叫:“老周快帮忙!”
  凭孙剑的身手本来就和这几个小混混打得不相上下,再加上一个周影,那几个本来还自以为人多势众的小混混立刻就被打得嗷嗷叫。当孙剑利索的用手铐把两个混混铐在一起后,另外几个立刻一哄而散,分别向几个不同的方向逃窜而去。孙剑和周影很有默契的各追一个。孙剑一边制服对手心里一边在想:抓住这个后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去追最后那一个?谁知当他抬起头来时,却看到那个人虽然逃到了马路另一边,但是周影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再寻找一下周影最初去追赶的那个人,对方倒在地上呻吟着,也不知道周影用了什么手段,反正看起来对方不但没法逃跑,就连走路恐怕都有问题了。
  孙剑穿过马路,跃过护栏赶过来帮忙时,周影已经把最后那个人按在了地上。他看着对方心里正在暗暗可惜:如果孙剑不在这里就好了,这个人看起来火儿有可能会喜欢吃呢。孙剑拍拍周影说:‘行啊,还总不承认自己练过,这身手多利落啊!有空咱哥俩比划比划怎么样?“
  周影老老实实地说:“不行,会打伤你的。”
  “你这个死周影,口气竟敢这么牛!”孙剑大叫着扑过来,“吃我恶虎掏心!”
  马路白天一直忠于职守地站在路上,天黑下来之后路上人车稀少,他趁着没人注意,刚准备伸展一下身体去进行晚上的工作,就看见一队摩托车呼啸着而来,在离马路不远处停了下来。马路对这帮人倒是挺熟悉的,他们天天入夜之后便出现在路上,飞车,抢包,打架,砸车,还多次对自己大打出手或者在自己身上乱漆乱画,而且昨天孙剑要找的也是这群人。想到孙剑马路心里一阵温暖:他叫自己兄弟,还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与众不同。马路决定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听听这些孙剑想抓的人的事。
  “大哥,那个警察一下子抓了咱们六个兄弟,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会不会把咱们招出来,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才好?”
  “是啊赵老大,咱们下面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你说警察会不会……”
  这些人讨论着应付警察的对策,看来这些外表无法无天的家伙对于警方也不是不害怕。他们彼此商议着准备分头离开立新市,等风声过后再说。他们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案子,估计警方不会花大力气跨地区追捕。这些家伙本来商议着要逃到什么地方去之类的话题,却渐渐地转移到了本来逍遥快活的日子,现在全毁在了那个警察手中上,你一言我一语,对那个警察的仇恨越说越深,最后不知谁先提议,就是要逃跑也一定要先好好教训那个警察一顿。他们决定下来,驾着车又呼啸而去。
  “那个警察?不会是说孙剑吧?”马路心里开始担心,不管是不是指孙剑,他都决定去看看孙剑在干什么。对于立新市的道路没有谁比他更熟悉了,他想了一下便抄了一条更近的小路,先向刑警支队奔去。
  马路在路上撒开腿飞奔的速度不亚于一辆全速行驶的汽车,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一辆他追不上的车,可是今天他跑了没多远,身边却出现了另一条人影,那个人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几步便超过他去,然后一转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影拦住了马路冷冷地看着他,他现在心里很是气愤,这个莫名其妙缠上自己的家伙奈何不了自己竟然去向自己的朋友下手,而且还单单选上孙剑这个凡人!他怎么不去找火儿,找刘地或者南羽?周影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孙剑做朋友有可能会连累他,如果昨天晚上不是自己赶到的及时,他想把孙剑怎么样?会不会被他啃着吃了?自己找到的时候大概就只能给孙剑收拾骨头了。所以一想到这些就更加的不安。今天他主动来找马路,就是要一劳永逸的把事情解决掉。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的马路却不想理他,左转右转的想绕过他去离开。周影随着马路移动步子,总是兰在他的面前。
  马路被周影拦住怎么也摆脱不了,他估计着时间,那些人可能快要到达孙剑那里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这些心里很是着急,虽然也很想把周影这个他追踪已久的犯人捉拿归案,但是孙剑的事情更让他牵挂。偏偏眼前这个犯人不但不像平时那样躲避自己,反而拦着自己不放。“你快让开,我有急事!”马路向周影咆哮。
  周影冷漠的看着他说:“今天是我来找你的,不把事情解决你哪里都别想去。”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你,你这个惯犯,不但拘捕、袭警,还想耽误我的事吗!你这种行为自己不觉得过分吗!”马路一直都是为了工作在生活,在努力,今天还是他第一次想去做点自己的事情,这个家伙居然一直拦着他,难道他不知道工作是工作休息是休息的道理吗!难道警察就得二十四小时为了工作的事忙碌吗!太过分了!
  周影没有再说话,手指一弹脚下的影子化作单刀落在手里:“说,为什么要纠缠我!为什么还要找上我的朋友!”
  马路转过身想从另一边走,可是他引以为豪的速度在周影面前竟然不值一提,没等他跑出几步眼前人影一闪,周影又挡在了他面前。马路左饶右绕始终难以摆脱,忽然抬起手一拳向周影打过去。依照他以往的经验,自己一拳至少可以把一辆车的玻璃打得粉碎,打在人身上的次数不多,但是结果都是对方倒地不起,这次被周影逼急了,这一拳更是使尽了全力。“嘭”周影迎面挨了这一拳,但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和周影周旋中时间一点点过去,马路真的等不下去了,他对于在道路上发生的事情有种奇特的感知能力,心里知道现在的孙剑已经被二十几个小混混围在了一条少人经过的小路上。对方都是有备而来,带的不是刀就是棍,孙剑却赤手空拳。“快点让我过去!”马路声嘶力竭的向周影喊。周影岂能如此简单的让他走,刀一挥就把他又逼了回去。其实周影想要收拾马路十分容易,难的是这个家伙总是能很快再次活蹦乱跳的出现,就连被火儿的火焰烧毁后都还能出现的妖怪周影是第一次看见,所以在弄不明白对方的底细前,周影不会再轻易的出手毁掉对方的,根据前几天发生的事看来,那样等于就是把对方放走一样。看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看出马路的奇特之处到底在哪里,周影心里有点后悔没有找刘地来帮忙,刘地见多识广,也许可以知道眼前这种塑料妖怪的秘密。
  孙剑带着满心的郁闷从队上出来。在周影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抓住了六个混混,审问了一个晚上去什么也没能从他们嘴里掏出来,看来这些小子是打定主意要和警方耗下去了。更可气的是孙剑抓他们本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所以即使谁都知道他们就是罪犯,这些家伙依旧吵吵嚷嚷的又要找律师又要找检察院的,还威胁要告孙剑“警察打人”。
  “我看你们嘴硬到什么时候!”孙剑和同事换了班出来,打算回家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就回来继续奋战。当他嘟嘟囔囔的驾着摩托车往家走时,并没有发现有一辆摩托车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随着他越来越驶离大路,汇集过来的摩托也越来越多。当他行使到一条人迹很少的小道时,那些本来远远跟着他的摩托忽然加速,一下子全涌到他身边把他包围起来。
  面对周影的阻拦,马路已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第一次发现被人缠住是件痛苦的事。“你到底怎么样才让我走!我要去帮我的兄弟!”
  “兄弟?”周影脑海里马上闪现出了一大堆马路这样的怪物,他不由更往前逼近了一步,周影可不希望以后天天纠缠他的不再是一个而是一大帮。
  “放我过去!”
  周影沉默地看着他。刚才向刘地发去了求助,周影决定等他来看看这个塑料玩具到底是什么。
  “我要过去!”
  周影横跨一步继续阻挡着他,依旧不说话。
  马路焦急的敲着自己的头,这时一两大货车从远处驶来,马路看着这辆明显超载的重量级大车,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当卡车驶到近前,马路趁周影没有防备忽然纵身一跃跳到了车前,彭的一声,马路整个被卡车撞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跌得七零八落。周影忙赶过去察看,果然地上只剩下了塑料碎片,那个家伙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卡车司机叫喊着从车上冲下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这种东西扔到我车上!万一出车祸怎么办?哎呀,这里凹了一块!你别走,说说怎么赔偿!”
  周影伸指在他额上一点,这个司机顿时神情呆滞地转身回到了车里,老老实实地驾车离开了。周影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十几辆摩托车往来穿插地围着孙剑,不时有一辆冲过来,骑乘者高高扬起手中的武器用力就向他打下来,孙剑左挡右撑,十分的狼狈。就算他的身手再好,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只能挨打,心里深深后悔自己今天没有配枪出来。那些混混们见孙剑已经是板上的鱼肉,倒也不急着收拾他,来来回回的戏弄着,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
  一条铁练扫过,孙剑急忙低头,却没有防备到背后打来的一棍。棍子打在他背上一声闷响,把他打得扑出好几步,险些撞在迎面递过来的匕首上。孙剑就这样在摩托车围起的圈子里跌跌撞撞,周围那些混混则不时的怪叫、欢呼,“打死他!”“打死他!”的声音不绝于耳。没出几分钟孙剑“哎呀”一声,肩膀上又挨了一下。
  这样边躲闪边挨揍的持续了好久,孙剑心力的怒火积蓄到快要爆发的地步时,对方的耐心也用尽了。那个领头的向其中一辆摩托上的人努努嘴,那两个小子心领神会,举起了手里的棒球棍,准备对孙剑下狠手了。
  球棍挂着风声狠狠地当头砸下来,孙剑早就有了准备,他迅速倒下的就地一滚,虽然在包围圈中空间狭小,但是刚刚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可是这么一来孙剑正好滚到了一辆摩托车的轮子边,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闪躲了,不但那条紧跟着打下来棒球棍难以招架,就连紧挨着的这辆摩托车上踢过来的那只穿着大皮靴的脚都很难躲开。孙剑不但没有躲闪,反而大吼一声向那只脚迎上去。他双手抱住那只脚用力一掀,脚的主人带着一声惊叫飞了出去,砸倒了另一辆摩托车。孙剑借势跳起来,一拳把车后座上那个人也打下去,自己跨到了车上。这一连串的抢车动作顺利完成,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再闪过身后砸来的那一棍了。虽然没有打在头上的要害,可是棒球棍砸在他的肩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孙剑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一阵剧疼,可是现在逃命要紧,他咬着牙用几乎动不了的手臂发动了摩托,向包围圈外冲去。
  被孙剑抢了一辆车去混混们怎么甘心,立刻在后面大呼小叫得追逐上来。孙剑本来想驾车逃走,只要能冲到人多的大路上摆脱他们的机会就会大得多。可是这条小道即窄又黑,孙剑浑身都是伤,手臂更是疼的握不住车把,后面的追来的混混们又不停的把车往他身上撞,孙剑终于在驶出了几百米后车身撞在墙上,整个人摔了下来。那些混混们也纷纷弃车,不等孙剑再爬上车已经一拥而上,棍棒相加,拳打脚踢。
  如果没有受伤,孙剑对付这些混混还能应付一下,可是现在的他没有招架几下便被吞没在人群中,护着要害在地上翻滚。这时那个赵老大手提棍棒、口叼烟卷大步而来,其他的混混们立刻识趣的为他让开,把孙剑露出在他面前。
  “警察了不起,敢来管老子的闲事!”赵老大把烟蒂吐在孙剑身上,边骂边一棍打下去。孙剑勉强用手护挡,疼得低叫了一声。
  “让你知道老子的利害!”又是一棍。
  “惹上老子是你自己找死!”
  “警察不是很威风吗,拿那副嘴脸出来老子看看啊!”
  ……
  赵老大左一棍右一棍的打下来,孙剑伤痕累累,双手抱头,蜷在地上几乎不动了。赵老大却依旧不肯甘休,扔掉棍子抬脚向孙剑一脚一脚的踩下来,孙剑忽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揪住他的脚用力拖倒,不等赵老大反应过来他已经压到赵老大的身上,挥拳没头盖脸的打下来,赵老大发出一阵嚎叫,他的手下们急忙冲上来企图拖开孙剑抢救老大,但是孙剑象发了疯似的殴打对方,好几个人都拉不开。
  “打死我了,快救命啊……你们这些白痴站着干什么!救命啊!别打了!救命……”赵老大在雨点般的拳头下大呼救命,他的一个小弟情急之下竟然抓起棍棒,当头向孙剑打去。手起棍落,孙剑一下扑倒在地一动不动,眼看着血从他的头上淌了下来。
  “打死人了……”
  “那个警察死了……”
  “死了……”
  混混们中立刻泛开恐慌,要不是赵老大还没有下命令,其中不少人早就拔腿逃走了。鼻青脸肿的赵老大还没从北孙剑爆打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冲过去踢打着孙剑,断了牙的嘴里透风撒气地乱骂。
  “孙剑!你,你们把他怎么了!”一声尖叫传来。混混们先是被吓了一跳,但是看清对方只有一个人后又放松下来,两个混混很嚣张地过去推搡着说:“不想挨打就滚到一边去!”
  随着两声整齐划一的惨叫,那两个小混混双双飞了出去。其他的人还没等冲上去报复,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后就都惨叫起来:“妖怪!妖怪啊!”
  马路急着冲向孙剑,眼前挡路的物体不论是人还是摩托车一律抓起来远远的扔开,直到眼前只剩赵老大。赵老大步步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难道这个警察真的死了?这么快就变成鬼来找自己算账了?马路再走进一步,他竟然两眼翻白昏了过去。马路根本不管他,急着把孙剑翻过来乱晃:“孙剑,孙剑!你还活着吗?”
  “唉……”过了一会孙剑发出来一声长叹,咬着牙睁开了眼。
  “孙剑你怎么样?如果我早来一会就好了!你,你可别死……”
  “是老马啊……”孙剑终于认出了这个正在雪上加霜的摇晃自己的人,他想推开马路的手,但是头疼的厉害,只好把头倚在旁边的墙上,呻吟着说:“你想把我摇死啊……”他头上的血还在淌着,衣服都染了一大块。
  马路顾不上说话,手忙脚乱地替孙剑按着头上那条伤口,但是血还是不停地冒出来,他越来越慌乱不住地问:“怎么办?怎么办?你要死了吗?”
  孙剑问:“你打电话叫120了吗?”
  “120?”马路不解地反问。
  “你是不是想谋杀我啊!”孙剑又是一阵头晕,他知道自己失血太多了。想到马路竟然到现在还没叫救护车,心里一阵发冷。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想拨打120,但是手臂发抖,几次都不能正确地拨号,他心里着急,猛地想坐起来,但是牵动伤口一阵剧痛,竟昏了过去。
  “喂!喂!你不是死了吧?”马路用手拍打着孙剑的脸。
  一只手握住了马路的手腕,
  周影出现在他们身边有些气愤地说:“他都这样了,你还打他!”他把孙剑抱起来想要救治,马路却扑了上来:“你想干什么!你对付我好了,放开孙剑!”
  “我要救他!”
  马路却怎么也不相信周影这个犯罪分子会救警察,开始和他争夺孙剑。在他们两个的拉扯中孙剑又醒了过来低声问:“周影?”
  “嗯。”
  “那些打我的人别让他们跑了,还有送我去医院……你来了太好了……”孙剑听到周影的声音松了口气,再次陷入了昏迷。周影忙着用法术为他治疗,一抬头发现马路还站在那里发呆便向他说:“别让那些人跑了,孙剑想抓他们……还有,我不知道你是来救孙剑,对不起。”
  马路本来正陷在周影和孙剑是朋友的震惊中,听了周影的话“孙剑要捉这些人”马上扑上去采用自己最常用的方法阻止他们逃走——把他们统统打得骨折自然想跑也跑不了了。等他干完这些才想到刚才周影似乎在跟自己道歉,当他想说点什么时,发现周影已经抱着孙剑开车走了,他失声叫:“你是肇事逃逸犯怎么可以开车上路!快把孙剑放下!”拔腿追了上去。
  孙剑在医院里已经躺了五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僵硬了,可是只要一提起出院的事女朋友就开始抹眼泪,只好一天天的住下来。今天周影来看他,可让他逮着了个说话的对象,叽里呱啦地开始吹嘘前几天的经历有多么惊险,自己有多么临危不乱、英勇不屈起来。周影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心里充满了歉疚:如果不是自己多心,拦住马路不放的话孙剑就不会受这么重得伤了。真没想到那个叫马路的妖怪原来也是孙剑的朋友。
  “对了,你来救我的时候有个交警也在吧?这个人真不够意思,我住院这么多天了也不来看看我!”孙剑一边大嚼周影带来的水果一边抱怨。
  “大概他忙。”周影知道马路可真是忙得很,白天老老实实站在路上,晚上就到处乱跑“维持交通秩序”。周影知道他天天追着自己真的是为了看到自己撞死那个妖怪的事后,真的吃了一惊:“可是我撞得是个妖怪啊。”“是个妖怪?”“是啊,他不是人啊,你怎么能说我撞死人后逃逸呢?”“这个……妖怪不是人,不受法律保护,撞死妖怪是不是应该和撞死猫狗一样呢?”马路沉思了好久认为周影撞死妖怪没有触犯法律,就此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了。周影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他思考了那么久马路总是可以快速重生的缘故,可是那个缘故竟然简单的可怜——不过是一条流水线作了四十多个身体,可是他们只生出了一个灵魂罢了。
  “……所以我就说我是不死之身吗……喂,周影,你在发什么呆?有没有听我说话?”孙剑拿着一个梨子在周影面前挥舞着。
  “我在听,在听……”
  “哼,这么大的飞车集团被我一举破获了吧!看谁还敢怀疑我是罪犯的同伙!”孙剑边吃边说口沫横飞,“可恶的是那个夜间砸车魔,居然留下一张‘孙剑是无辜的,是我想陷害他’就不再出来作案了!他这不是等于在我脸上写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这就是想让我更受怀疑!我一定要抓到他把他吊死……”
  周影:“……”
  留了那张“等于在孙剑脸上写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纸条后,那个深夜袭车魔居然再也没有出现过。半个月后孙剑才顺利的出院,这时这件事已经成了警局里的一件待查的案子——杀人越货的大案子还办不过来,这种没造成多达严重后果的事件在社会舆论的压力减轻后,警也就不放太多精力在上面了。只有被犯罪分子随意使用了名字的孙剑对此仍耿耿于怀,每当没事就会到原本经常出事的路段溜达,几乎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今天下班后闲来无事,孙剑又偷来同事的车钥匙开着车来到了外环路。远远的他就看见那个塑料交警那里有一个真的交警在忙活着,心想多半是那个塑料大玩具又被恶意破坏了,于是凑了过去。却见那个交警不仅在搬那塑料警察,而且连底座也向车上搬去,便一边过去搭一把手一边问:“老兄搬它干什么?”
  “唉,这个东西放在这里老损坏,我们队上决定以后在这里加个流动岗,把这东西收回去算了。”
  “啊?这么快就要退休了!”孙剑拍拍那个塑料警察,最近因为工作关系老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的,看到这“半”个同行心里总有些亲切,听到它就在这么“报废”了心里倒有些舍不得,“那它以后会怎么样?不会被卖给废品收购站吧?”孙便设想着它可能的悲惨下场。
  “这么贵的东西哪能卖废品啊,等东边那条街新路修好了摆那儿去。”交警把东西全塞进车厢,重重关上了车门。孙剑趴在车窗上向塑料警察挥挥手:“老兄可以放长假喽,羡慕你啊……”说完竟然似乎看到那个塑料警察对他挤挤眼。孙剑急忙揉揉眼再看,分明还是一个塑料玩具老实的躺在车厢里,他摇头笑着整整衣服,开始在路上溜达起来……
发表于 2009-4-12 22:47:5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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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全家福(上)

  “这个人味道还不错,再来一个我也吃的下……”
  刘地蜷在沙发上边睡边咂着嘴说梦话,林睿听得咧咧嘴,尽量不让自己去这只地狼究竟在梦里吃什么——他发现,刘地和火儿说梦话的内容有的时候是很像得。
  林睿翻翻鬼使作完后摆在他眼前的功课,随手一丢,无聊地靠在椅子里。妈妈出差了,家里就好像变成了空屋子,干什么都没人表扬,真没意思。
  “啊……小睿,你怎么让狗上沙发!”随着一声竭斯底里的叫声,一名中年妇女挥舞着扫帚冲过来,举过头顶就向刘地没头没脑地打了下去。
  给林睿上了半天课,刘地正在舒服的打瞌睡——林睿因为从小离家,并没有机会系统的学习九尾狐一族的法术,林睿的生父找到他之后,为他留下了九尾狐一族的修炼方法,不过却是留给了刘地,让刘地视林睿的进度,有选择性的教给他。九尾狐一族对于刘地的信任让人很吃惊,可是这也给刘地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林睿不仅仅不会用对待老师的态度对待他,而且在授课中总要给他捣乱,每次给这个小狐狸上完课,比跟火儿打一架还累。
  刘地躺在林睿家的沙发上睡觉,等待着楼上周影家的开饭时间,当然,现在他的身份是跟林睿回来玩得、邻居家的狗。
  刘地正睡的迷迷糊糊的,被几扫帚打醒后跳了起来,向着那个中年妇女露出了獠牙,发出低沉地吼叫声。
  “刘地你干什么!她是我阿姨!”林睿指着刘地,用眼神警告。
  “我现在是狗,你知道吗?狗被人打当然会这样!”刘地睡眼朦胧地回答。林睿居然眼看着那个女人打自己不出来阻止,根本就是故意要自己挨打,那么现在有机会让林睿着急,他也是不会放过的。
  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被女人的尖叫声打断:“小睿,你怎么带狗回来,天啊,它咬了我一口!”
  刘地蹲坐下来,把尾巴卷在前腿上,眨着眼睛看着这个中年发福歇斯底里的女人问林睿:“我会那么没品味吗?”
  “小睿,你居然趁你妈妈不在,弄了一只疯狗回来,我要去告诉你妈妈,告诉你们老师!告诉……”
  林睿的姨妈是个好人,平时很照顾自己的妹妹林青萍,对林睿也是疼爱有加。只是现在也许是到了更年期的关系,开始变得性格阴晴不定的,还好像染上了洁癖,看到小动物就会想到传染病什么的,唠叨个不停。林睿的母亲出差的这几天,请她过来照顾孩子,林睿真是被她絮叨的快要受不了了,也越发发现到了自己妈妈的好,期盼着林青萍赶紧回来。
  刘地在她的尖叫声中,事不关己地耸耸肩:“你这个阿姨有点神经质吧?”
  林睿脑子都发胀了,还要装成好孩子的笑脸,不住地解释安抚,看到刘地早又爬上了沙发,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梦乡,林睿气冲冲地把刘地一脚踢醒:“午饭时间到了,你应该到周影家去才对吧?为什么跑到我家来赖着!”
  刘地有力无力地回答:“你妈妈出门前拜托瑰儿看着你,瑰儿和火儿去参加泉先儿的海底十日游了,所以又托我来看着你。”
  “我不用你看!”林睿气呼呼地叫,妈妈找了罗嗦又神精质的阿姨来还不够,怎么会拐弯没角把这只地狼也惹来了。等一下,瑰儿去参加旅行,也就是说现在楼上掌勺的是周影,也就是说……“你休想让我做饭给你吃!我不需要你照顾,赶快去找你的那些水性杨花吧!”林睿冲着刘地恶狠狠地宣布。
  “问题是那天我刚好喝醉了,随口答应了瑰儿了。”刘地眨着无辜的眼睛说,“关健问题不在于你用不用我看,而在于我答应了别人的事行做到啊,你以为我象瑰儿一样不负责,答应了人家又跑出去玩吗?你们中午吃什么啊?没有酒我可是拒绝就餐的喔。”
  “你不吃正好,我本来也没打算请你!”
  “小小,去给我炒个辣子鸡来……”刘地懒洋洋地吩咐。
  半天没有动静。
  “小小,你是好孩子,别学你那个没教养的主人。”
  还是没有动静。
  小小是林睿鬼使中最小的那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女性鬼使。林睿的其他鬼使都象足了他们的主人,即狡猾又看不起人,跟刘地的关系尤其恶劣。只有小小是个温和的孩子,总是十分的乖巧,对谁都很有礼貌。林睿熟识的妖怪们,从火儿、刘地到瑰儿、南羽,都很喜欢这个孩子。刘地平生学的东西极杂,就连鬼使修炼的方法他也知道,平时教导林睿的时候,也会随便的指点一下这个小家伙。而他支使小小干点什么,只要林睿不出口反对,小小也总是会尽心地为刘地办事。今天刘地想让小小帮他做饭,谁知道叫了好几声,小小都没有动静。
  “小小出去了,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就是,这么大人了就会支使小小,真不要脸。”
  “幸亏小小不在家,不然又被他奴役。”
  “主人,赶他走,赶他走!”
  这几个小鬼使从小小那里学了不少刘地教的东西,可是这并不能使他们对刘地多一点尊敬,总是和他们的主人一样,变着法子的跟刘地捣乱。
  刘地皱皱眉头对林睿说:“别大白天让鬼使自己出去遛达,小心碰上横的,哼,到时候你去报仇也已经晚了。”这个小狐狸太依仗火儿的势力了,就连他的鬼使也是这样,也不想想,人家不能把你怎么样,把你的鬼使打个魂飞魄散然后远走高飞总是做得到的吧?
  林睿一甩头:“我乐意,你管不着。”
  刘地耸耸肩,爬起来走了。
  等刘地消失了,林睿才叫起来:“小小什么时候自己跑出去了?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大白天跑出去,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小小去了哪?你们几个谁知道?”
  几个小鬼使一起摇头:“她就说出去玩会,没说上了哪,多半到电影院去了。”林睿平时并不禁止他们私自行动,所以他们随意出门也不当一回事。只不过平时他们都是结伴出去,这一次,小小却自己跑出去了罢了。
  “去把她找回来……算了,刘地一定已经去找她了。我和火儿得罪的妖怪很多,你们平时要多个心眼,最好不要单独在白天出门。”林睿说完叹口气。这时他的姨妈在出访中叫他去帮忙端盘子,他便摆出一副笑脸,蹦跳着去了。
  小鬼使们相互作者鬼脸,显然是根本不当一回事——他们的主人和火儿都那么厉害,他们在立新市横着走都行,用得着怕谁!
  林睿懒洋洋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边吩咐鬼使们帮他叠被子,一边伸着懒腰向浴室走去。学校放了寒假之后,母亲林青萍就被学校派去学习考察,一去一周,昨天打电话说还要三四天才能回来。而林睿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连寒假作业都丢给了鬼使们去完成。他整天忙着跟火儿四处胡闹,吃喝玩乐。昨天晚上跟着周影的出租车玩了一整夜,今天早上便有赖在被窝不想起来的感觉。
  “小幺去做早饭,二小叠好被子就去火儿那里给我拿游戏光碟,三子你去……小四你去……小小你去……咦,小小呢?”林睿一一地吩咐着鬼使们做事,叫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却没看见她的影子。
  其他的鬼使都摇着头,表示没有看见。
  小小昨天一直到深夜才回来,当时林睿说了她几句,看她就要开始抹眼泪,也就算了,没想到今天一早又不见了。
  鬼使与主人之间是由契约束缚的,按照一般的情况,鬼使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能随意行动的,甚至不能离开主人身边一定范围,可是林睿早就给他的鬼使们解除了这条禁律,让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来去。所以现在名叫小小的鬼使不在身边,林睿也说不上她会去了哪里。
  “知道小小什么时候出去的吗?”
  其他的鬼使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昨天晚上我还看到她。”
  “废话,她就是直到晚上才回来。”
  “是啊是啊,主人还骂她来着。”
  “后来她还偷着抹眼泪呢,女孩子就是喜欢哭。”
  “再后来……再后来她还在不在?”
  “是啊,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啊?我记得早上起来以后就没看见她。”
  “对,对,起来以后就没再看见她。”
  “不是看到什么喜欢的玩具不好意思让我给她买,自己在那里看的舍不得走了罢?”林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鬼使自己跑出去,还一而再得这么作,林睿开始有些担心,毕竟依照小小的那点本事,跟在自己和火儿身边狐假虎威还行,自己出去随便找个小妖怪就能让她魂飞魄散。林睿想了想,念起了召唤鬼使的咒语,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五团黑烟在他的眼前升起,烟雾散去后变化作了五个鬼使。原本在屋子里为林睿忙碌的四个鬼使只是挪了一下地方,第五个鬼使却茫然的张望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主人你叫我?”
  “你跑到哪里去了?”林睿皱着眉头问,“快要过年了,小心被什么妖怪抓去做年货。”
  小小嗫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我随便逛了逛……”
  “连说个谎都不会,真不像我养的鬼使!”林睿气乎乎地训斥她。
  小小还是跟昨天晚上一样,一句话都不说,瘪着嘴拉着脸,一副手了欺负快要哭的样子。
  “你是不是看重什么东西了?没关系,你说出来我帮你买来。买不起我就叫上火儿去偷。”林睿心中以为,小小多半是看中什么可爱的玩具之类,大不了给她买回来,一把火烧给她,免得她这么魂牵梦绕的。
  “主人偏心死了。”
  “就是,主人,不公平,为什么只送礼物给小小。”
  “报告主人,我也看中了一个玩具,只要两千块钱就可以买到。”
  听到林睿要送礼物给小小,其他几个鬼使一气闹了起来,扑上来抱住林睿提起了各种过分的要求。
  “去去去,你们几个平时老是打着我的旗号找火儿给你们抢东西,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小小多老实,从来也不提过分要求,我难得要送她点什么你们又来掺合……小小,不用理他们,我只送给你一个,你说吧!”
  小小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怯生生地看着他,半天才说:“我……我没什么想要的啊……”
  “那我自己去选新年礼物给你——不准再乱跑了!今天乖乖的给我做作业,把我的字迹模仿得像一点!”
  小小看着林睿跳出窗户飞上楼的身影,眼眶中孕育了好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林睿坐在火儿背上慢悠悠地在城市上空打转,他们两个今天还没有做好玩乐的计划,也就是说还没有选择好将成为他们戏弄对象的牺牲品。他们两个的组合在立新市恶名昭著,现在已经到了是妖怪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会跑,连侥幸心理都不会存的地步了。
  “怎么一个妖怪都没看见呢……”火儿有些无聊地咕哝着。
  他们还不知道,立新市的妖怪们在他们的淫威下,已经自发的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类似情报网的地下组织,一方有情报,立刻会按照一定的程序传遍全市的每个角落,于是当住在桃花源小区的妖怪发出“火儿和林睿出门了”的消息后,几分钟之后全市的妖怪就都知道了。能躲得躲能藏的藏,快过年了,谁愿意再招上他们两个惹来一身晦气?
  “真无聊……”
  “就是!”
  “狐狸,你们家的年货准备齐了吗?”火儿生出了新的主意,转动着眼珠对林睿问。
  “齐了,我家就两个人,用不了多少东西。”林睿怎么能不知道它在打什么主意,马上这么回答。就算家里的年货不齐,他也不想在其中增添妖怪排骨之类的名目。
  火儿自言自语似的说:“我家的冰箱才塞满了四个呢,还有四个空空的……”
  林睿装作没听见。
  “喂,我说我家的冰箱……”火儿气乎乎地揪住他喊。在火儿的心目中,年货等于食物,等于火儿喜欢吃的食物,等于收集很多很多火儿喜欢吃的食物并且在新年期间全部吃完。距离新年没有几天了,瑰儿却跑出去游玩去了,周影又忙着工作,说是这段时间出租车生意特别好,于是收集年货的重担全部落在了火儿这个未成年人肩上。“时间紧任务重啊……”离过年还有十几天的功夫,想要完成预定计划,就的从现在开始努力了!火儿这样想着,决定了下一步的行程:“咱们先去鹿九的养猪场,然后去……”
  唉……怎么又这样,一点创新都没有……
  林睿叹口气,不过还是决定跟着火儿走。第一,因为他自己没想出新的捣蛋方案来;第二,因为跟着火儿,随时可以找到新的捣蛋目标。
  一转身火儿却在问:“小小那是要去哪里啊?是不是你让她藏什么好吃的了?”这几天周影的主厨使得不挑食的火儿也对别人家的食物格外的敏感了。
  “我能让她藏什么……等等,你说谁?”
  “小小啊,你家那个小不点。”
  “她在哪?”林睿四处张望。明明叫她在家里写寒假作业的,怎么又跑出来了?这个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一定是跟刘地走得太近,被他带坏了!
  “好像到那里去了。”火儿用翅膀一指不远处的一个建筑工地。
  工地上到处都是各种零乱的建材,林睿小小的身形走在其中,颇有些翻山越岭的滋味。林睿在各种建材中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一边东张西望,只见工地上人们忙忙碌碌,却不见小小的身影。工地上的工人看到这样一个孩子,好心的还能叮嘱一句:“小孩子一边玩去,知不知道这里危险!”大部分都对他视而不见。
  林睿在工地上转了一圈,不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物,也没看到小小的影子。
  “她这几天出来,不会就是到这种地方吧?也没有好看的,也没有好玩的。”想着小小的性情,林睿在心中判断,不知道工地那边是什么地方,小小应该到那里去了吧?
  正当林睿想向前走穿过工地时,一个工人向他吆喝起来:“小东西,乱跑什么呢!快滚出去,不然揍你!”附近一些小孩子没事常溜到工地上玩闹,不仅会顺手拿走工地上的钢材之类去换钱,而且万一有个闪失,摔了碰了,他们的家长还会来工地上吵闹不休,所以工地上有的人见了小孩就恶狠狠的驱赶,务求把这些小捣蛋鬼吓走。
  这位工人对林睿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吆喝几句,看着那个小男孩被吓走了,才低头继续自己的活计。驱赶林睿到不全是因为他有意欺负小孩,也实在是因为这工地上各种材料、机械乱堆乱放,对小孩子而言太过危险,还是把他赶出去的好。
  看这个小孩与自己的儿子到是年龄相仿,不知道自家那个孩子在家里听不听话,学习好不好?大半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今年年底能不能顺利讨要到工钱,回家去过个团圆富足的年……
  这个工人手中推着小车走着走着走着,脚下一绊,连人连推的小车一起滚到了沙堆上,鼻子更是撞在一块砖头上,碰得鲜血直流。他手忙脚乱地用手捏住,仰头止血,只以为是自己推车时低头想事才不慎绊倒了,却不知道刚才被他赶走的那个小男孩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角色,这就是那个男孩因为他居然敢恶狠狠地吓唬自己,于是给他的一个小教训。
  当这个工人捂着鼻子仰头向天,一副滑稽的样子的时候,却隐隐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活该!”
  他以为刚才那个孩子又回来了,四下看看,却除了几个赶过来表示关切的工友,什么人影也没看见。
  这个工人受了点轻伤,到是因祸得福,被工头大发慈悲的允许他去休息一会,最近日夜的赶工,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干得都是沉重的体力活,任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他回到工棚,用卫生纸塞住鼻子,倒头便睡。
  一个小小的影子看着他,悄悄在他的梦中变换了一个梦境出来。
  可是这个男人翻个身,咕哝几句梦话,那个梦境就此消散了。
  小家伙不死心,又制造了一个更加逼真的梦境。
  这一次男人发出了类似呻吟的声音,可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又响起了如雷的鼾声。
  “坏蛋……”小家伙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喊叫。
  林睿来到工棚的时候,看得的正是小小正在用力板动这个简易宿舍支撑钢筋钢板上的罗丝,如果林睿再晚来一会,整个屋顶就会塌下来,把那个工人压在里面。这样的简易屋顶因然不至于压死人,只怕伤筋动骨、头破血流是免不了的。
  “小小,你这是干什么?”林睿怒斥一声。
  他平时很少让这几个鬼使去干伤害别人的事,一是因为它们几个在原来的主人手中做过的伤人害命之类的事情颇多,身上戾气凶气太盛,林睿为了它们着想,不能再增加他们的债孽;二来他们正是不经事世、不辩事非的年纪被做成的鬼使,林睿不愿意他们习惯了用暴力手段去解决问题。所以但凡敲闷棍、使暗算、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这一类的事情,全是由他这个作主人的伙同火儿去做的。
  谁知道为他们的成长费了这么多心思,现在竟然看到小小在干这种伤害无辜的事情,叫他怎么不生气。
  小小见是林睿,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转身就跑,林睿眯着眼看着她,等她跑出老远才一掐手指,口中念念有辞,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收了回来——一个鬼使就算跑到了天涯海角,主人想要将其召回,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小小被林睿提在手中,看着林睿铁青的脸和林睿肩膀上探头探脑的火儿,吓得闭上了眼睛。
  “三堂会审,会审……”
  “什么叫三堂会审?”
  “就是三方一起审啊,主人,火儿和我们。”
  “我们明明是四个,应该叫六堂会审!”
  “行了你们几个别吵了,小小干什么坏事了?主人这么生气!”鬼使中的老大小幺出来维持秩序了,“小四,就你跟主人出去了,你说。”
  “我不知道啊,反正一定是很很坏的事!”
  “是啊,是啊,一定是干了很坏很坏的事,平时主人最偏心她了,我吵架都是只骂我们不骂她。”
  “那是因为你老欺负人家,主人当然要骂你!”
  “那现在那?”
  “她干了坏事,就要骂她了!”
  “太好了,嘿……这下我心理平衡了!”
  “你是个坏孩子,小小都哭了还幸灾乐祸。”
  ……
  林睿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脸的严厉,火儿就站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的走动摇头白翅膀的。几个小鬼使或飘在屋顶,或坐在吊灯上,叽叽喳喳地丧头挠耳的议论不休。小小则坐在林睿面前的沙发上,缩着身子抹眼泪。
  林睿转上几圈就停住步子盯着她:“说吧,你为什么去伤人?再哭我拍你屁股了!”
  “哇……”小小的哭声更大了,一边哭一边还在沙发上打着滚儿。
  林睿焦躁的又开始转圈,转过来再问她,她还是打着滚地哭。
  好不容易在林睿问了一百次之后,小小才吐出一句:“我不干,我生气,我讨厌他……哇……”
  “你讨厌他也不能随便伤人!我平时怎么教导你们的,要对凡人忍让,不要让自己身上的戾气加重,不要加重自己的罪恶,这样我才有可能帮你们化解身上的杀孽和诅咒,以期望将来有一天,我可以送你们去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你也不想一直作鬼使,作到我死了之后你们魂飞魄散吧!”
  “主人……才不会死……主人将来,会,会作神仙的……”小小抽抽搭搭地反驳。
  林睿手一挥:“只有周影才想成仙呢!成仙那么容易?那种事我才不去想呢!别跟我打岔,说实话!”
  “主人是不想,要是主人想的话,一定比那个周影厉害,一下子就可以成仙。”小小天真地说。
  “你说谁比影厉害!”火儿伸过头来,眯着眼睛问。大了她的胆了,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说!立新市还没人敢这么说话呢!
  “火儿你先走开,别给我添乱!小小你拍马屁也没用,你老老实实给我说,你为什么要伤害那个工人?就不怕不小心砸死了他?”
  “他……”小小见蒙混不过去,刚要开口,眼圈又红了起来哽咽几声,又哭了起来,“哇……我讨厌他……我就是要教训他!”
  “小小,你再不说实话,我从明天起天天叫你去服侍火儿!”林睿真的生气了,重重一拍桌子,大喝一声。
  火儿与林睿虽然是好朋友,可是它却没有疼惜这几个小鬼使的好品质,平时以欺负弱小为爱好之一的火儿,只要见到几个小鬼使,便会变着法子戏弄他们,而它身上的火焰对这些小鬼而言,哪怕仅仅碰到,也是极为痛苦的事情,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了,总之,一提到火儿,几个鬼使浑身难受。平时林睿还是挺体谅他们,尽量让他们远离火儿一点的,万一真的派去二十四小时跟着火儿,刚才自己还说话得罪了它,那还不让它折腾死?小小马上脸色大变,大声讨饶起来:“不要啊,主人,不要,我不要跟着它啊……我,我告诉你就是了……”
  火儿火上加火:“你什么意思,居然说不跟着我!我哪里不好?”真是的,这个小家伙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小小被火儿吓坏了,窜进了林睿的口袋里。
  林睿倒是没有马上阻止火儿恐吓她,反而把小小从口袋中拽出来,拎在手中盯着。
  小小看看林睿,看看火儿,垂头丧气地又磨蹭了半天,才小声说:“因为那张全家福上没有我……”
  “什么?”林睿眯起了眼睛。
  “他,他连我的照片都不放进去,只想着男孩子……”小小越说越委屈,又大哭了起来。
  林睿皱着眉头说:“难道……他是你的亲人?是……你的父亲?”
  鬼使都是用人类的小孩“制作”的,这些孩子生前,当然也有父有母有家庭亲人,只不过人海茫茫,林睿从来没想过,在不刻意寻找的情况下,他们还能遇到。
  小小眼泪叭嗒叭嗒地掉着,委屈地什么似的:“他只喜欢男孩子,他还是只喜欢男孩子,把我卖了就不管了……”
  看她哭得可怜,林睿收起那副冷面孔,好声好气地哄着她,终于在小小含糊不清的表叙之中,大概地理清了事情的来拢去脉。
  小小活着的时候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农村,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大她四岁的姐姐。由于是个“女孩”,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小小不受长辈们的喜爱,小小从小就是在妈妈、爷爷、奶奶“赔钱货”、“死丫头”等等的责骂声中长大的,可是她的父亲和姐姐对她还错。
  大她四岁的姐姐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偷偷留给她,父亲在外地打工,虽然一年只回来一两次,可是每次都会捎一些农村没有的玩具、食物什么的给她,让她觉得自己在邻居小孩面前很有面子。年纪小小的孩子还不懂得幸福的含意,可是对她而言,短短的生命之中留下的,大多数还是快乐的记忆。
  小小在六岁那年的新年之前,如同往常一样的热切期待父亲回来。每天扳着手指数日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父亲今年会带来什么礼物。可是在新年前的第四天,父亲终于回来的时候,给小小带来的,却是死神。
  和父亲一起回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一踏进门,双眼便盯住了冲出来欢迎父亲的小小,那灼的眼神看得小小心里发毛,直想躲到父亲怀里去。
  陌生男子的来到,让这个农家小院多了许多喧闹,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父母便大声争吵着,姐姐哭,奶奶闹,屋里院里乱成了一团,即使是不懂事的小小,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抱着父亲给她买的玩具,躲在一个角落中不敢出来。然而不管她怎么躲藏,不幸终于还是会把她抓出来,第二天一早,父亲便告诉她,要把她送给那个陌生男人,从此到城里去过好日子。
  从小小能够记起的只字片语中,林睿分析可能是这么回事。
  当时小小的母亲又一次怀孕了,而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他们一心想要一个男孩,为了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为了不被强制流产,他们决定放弃自己的一个女儿。原本他们决定要卖的,大约是大女儿,可是那个中年男子一眼就看上了更加适合制作鬼使的小小,于是加倍出价,非要买她不可。小小的父母虽然也不是不疼爱女儿,但是在渴望男孩传宗接代和那个男子出的那笔对乡下人而言近乎天文数字的金钱的双重攻击下,他们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把小小交到了那个男人手中。
  小小除了手中抱着的玩具,什么也没有从家里带走,一边哭一边被那个男人拖着,永远离开了家门。
  几天之后,在新年之夜前一天,小小就被那个男人用极残酷的手段杀害了,之后便被制作成了一个助纣为恶的工具,帮助那个男人作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被那个人控制的那段日子中,小小因为被杀害是造成的仇恨杀戳的欲望,已经把往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可是自从他们几个小鬼使获得了自由,林睿成为了他们的新主人之后,平静的生活,平和的心境,以及林睿从南羽那里求来的正确的修炼方法,便利他们慢慢从暴戾嗜血的状态下摆脱,头脑与心理都恢复了正常。除了不敢重新面对死亡时受的痛苦的小四主动让林睿封住了自己的记忆之外,其他几个小鬼使已经都记起了往事。
  小幺是个孤儿,受不了孤儿院中的生活跑了出来,却被挟裹进了偷盗集团,最后被那男人在街头“相中”,强行带走并杀害,变成了鬼使。
  二小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自哦从父母离异就整天在双方家里被当作皮球踢来踢去,也不知道他失踪之后,父母是着急还是庆幸甩掉了包袱。
  另一个鬼使三子则是平常人家的孩子,父母都是一般的工人,日子过的平淡快乐,都在一天的放学路上,被盯上他许久的男人强行掳走,就此被杀害了,他的父母应该至今还在寻找他,想念他吧?林睿曾想托刘地或周影带他回他的故乡——一个遥远的小城看看他的家人,可是小三始终提不起勇气回去,最后仅仅是托一个机灵的妖怪,委婉地带去了他们的孩子已经遭遇不幸的消息。
  小小的身世大家以前也都知道,不过从来没听她讲得这么详细过,也没想到,会在立新市遇见她的父亲,世界真是太小了。
  “我讨厌他,我讨厌他……他的全家福上都没有我!”小小在沙发上打着滚哭,其他几个鬼使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太过份了,竟然把自己的孩子卖给别人作鬼使的材料,不是人!”
  “该杀!”
  “小小狠狠教训教训他你的心情就好了!”
  “小小你别哭了,我们替你去收拾他,你想把他怎么样,说吧!”
  他们几个朝夕相处,又有相同的遭遇,彼此的感情深厚,尤其是小小,大伙都把她看作小妹妹,听说了她的委屈,马上都跳了出来,准备去给她出气,在那个男人那里培训出的种种恶毒手段,一不小心又一一显露了出来。几个小脑袋很认真的凑在一起,讨论是剥皮还是点天灯。
  火儿对这样的讨论大感兴趣,兴致勃勃地建议说:“我告诉你们,想要把一个整人烤成正正好好的七成熟的话,火候可是很难控制的喔……”
  “都给我闭嘴!”林睿恶狠狠地训斥一句,“我说的话是耳旁风对不对?一个个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了是不是?去去去,都给我修炼去,不然把你们全送给火儿当鬼使,看你们还敢不敢这么没规矩!”
  鬼使们马上全没了声音,一个个化作烟雾,转眼就都消失了。
  火儿把嘴巴碰得嘎嗒嘎嗒响:“你别总拿我吓唬他们行吗?我可不要这么麻烦没用的东西。喂,小小,你说的那个人在哪儿呢?我现在就去烤来吃……不,还是放在冰箱里做年货好了。”
  林睿一把抓住了火儿最近又长得很长了的尾羽(火儿个子长得很慢,尾巴却长得很快,每过一段时间它就会自己把那些长羽毛啄下来,请南羽或者周影做成各种稀奇古怪,危险性极大的法宝……或者应该叫……玩具?),轻松得把它抓了回来:“一套动画片VCD,你别管小小爸爸的事。”
  火儿眨眨眼:“加上十本故事书就成交!”
  林睿和它击掌(翅)成交。
  于是火儿就去乱翻林睿的书柜,选择哪些书是它想要拿走的。
  “小小,你过来。”林睿向小小招手,把她拿在了手中,“我和你一起,再去看看那个人。”
  小小抹抹眼泪,站着眼睛看着他。其实鬼使的泪水,也不过是些看起来象水蒸气的雾气,哭过之后脸上什么痕迹也留不下。
  “小小,这几天你就是老是偷偷跑到那里去吧?”
  “嗯。那天主人让我去给南道长送东西,我从里路过,正好看见了他,”小小带着幽怨说。
  就是从那时起,过去一切忽然无比的清晰起来,使得她不由自主地老想到这里来看看,即使心里怨恨这个人把自己卖给了魔鬼,她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他。
  只是每一次来了,都会看到被他珍重地摆放在床头的那个相框,看到里面那张全家福,这应该是新年之际照的,爷爷没有出现在照片上,小小可以预感得到,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奶奶苍老了许多,可是精神还很好,脸颊红扑扑的。母亲头上多了许多白发,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姐姐长高了,漂亮了,眼睛又明又亮,衣服上还有一个三好学生装的徽章。父亲一脸笑容地抱着坐在他膝盖上的一男孩,男孩和小小年纪差不多(小小的年龄永远凝固在了六岁,除非她有一天修炼有成,否则不会再有变化了),虎头虎脑的,手中拿着新玩具,笑得象阳光一样灿烂。
  一家人就那样幸福地穿着新衣服,站在翻新过的院子里照相,屋子门中挂着买来的年货,跑动着鸡鸭。而自己却是在新年之际,被卖给了一个将要杀害自己的恶魔,被强行拖着,一步三回头,大声哭叫着离开了那里。那些玩具,本来应该是爸爸卖给自己的,现在被一个男孩子拿在手中。
  自己的一切都被夺走了,就是因为爸爸想要个男孩子,所以把自己卖掉了。
  想到这些小小不能不恨他,不能不讨厌他,她每次来,都会对着相片发很长时间的呆,然后脑子中就会产生要把这个人怎么怎么样的种种可怕念头。
  林睿看着这张相片,看看小小,长长叹了口气——换了哪个孩子都一样,看到这种用自己的被舍弃、经受残酷的死亡换来的全家幸福,不生气,不怨恨才叫有病,要是自己遇见这种事,保证不会象小小一样去拆天棚——他会干脆把房边那座盖到了十层的大楼推倒,砸在这个向魔鬼出卖亲生女儿的人身上。
  而现在,那个男人就坐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照片,脸上充满了幸福和满足的神情。
  林睿对小小说:“你说吧,你想怎么教训他?剥皮抽筋下油锅?我来动手!”最后几个字简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他最恨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好好对待的人了。
  小小哽咽几声,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讨厌他,我讨厌,讨厌这张相片!我,我要他把我也放进去……我也要上去,我也要全家福……”
  林睿叹了口气,这到是个不难的要求,可是问题在于……
  林睿伸手在那张全家福上拂过,那张原本只有五个人的相片上,渐渐浮出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在那个抱着儿子的父亲的膝前,一个身穿红衣,手中抱着一个玩具熊的小女孩,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搭在父亲的膝上,小脸上扬,双眼热切的看着父亲,似乎要对父亲说什么一样。
  小小看了高兴地点头,一转眼却又对着那张相片发起呆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滚。
  她的手中此刻到是真的出现了一只和照片上一样的玩具小熊。
  原本林睿为了哄他们几个小鬼使开心,用火儿的灵火烧了不少玩具、衣物给他们,小小最爱的就是这只狗熊,马上便据为已有,其他伙伴碰她的一下,她也要不依不饶地闹上半天,她曾经亲口说过,这个熊熊与她父亲给她买过的熊熊一模一样,于是刚才,林睿便把这个小熊也放入了照片中。
  小小抱着那个狗熊坐在父亲的床头,看着那张“伪造”的相片,一脸的满足。
  林睿见状,知道她无意再去“教训”那个卖女儿的父亲了,便悄悄离去,只留下小小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林睿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便算是解决了,自己回去做功课、玩耍,小小不回来他也不再去过问,天真地认为反正小小已经是个鬼使,她自己很明白自己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中了。过过这段日子,她对往事的留恋过去,也就没事了。
  谁知道这一天还没过完,林睿正趁姨妈给他做晚饭的空在周影家与火儿玩闹——瑰儿刚刚从海底回来,带回来一大堆奇怪的礼物和从没见过的丑陋海鱼,据说是从大海沟底上捉到的,现在她正要尝试着用这些从没使用过的材料做今天的主菜,而火儿和林睿就在耐心的等待着品尝。
  这时小小又大哭着冲了进来:“主人……他欺负我,他把我的相片烧掉了……主人……我讨厌他……主人……他欺负我……”
  她扑到林睿的怀中,哭得惊天动地,连瑰儿都从厨房中跑出来,看是出了什么事。
  林睿怎么安慰都止不住小小的哭声,直到火儿实在忍无可忍了,大吼一声:“吵死了,再哭,再哭就把你烧掉!”小小才马上吸住哭声,缩在林睿身后,虽然还在抽抽噎噎,却一点大动静不敢出了。
  “哼!”火儿抱着翅膀,躺在沙发上问:“说吧,谁欺负你了?我给你出气,煎炒烹炸烤,你随便选一样。”
  鬼使是林睿的东西,欺负他们就是看不起林睿,而林睿是火儿的好朋友,看不起林睿,就相当于看不起它火儿,在立新市竟然有妖怪敢看不起火儿,这还了得!如果不及时把这种不良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以后谁还把“规矩”二字放在眼上?这简直就是要破坏社会安定团结的大事件,简直就是想破坏河蟹社会的发展,精神文明的进步,火儿越想越生气,身上烈焰飞腾,双眼绿光闪闪,向着小小连连逼问,大有立刻把那个胆大枉为的妖怪揪出来,送上烤肉架的气势。
  就在小小被它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厨房里瑰儿叫:“火儿、林睿,进来帮忙摆盘子!”
  火儿马上把小小的事扔到了九霄云外,一边喊着:“你全交给我就行了,狐狸不在咱家吃!”一边以光速冲进了厨房,随即一道火墙挡在了客厅与厨房之间,大有它不吃个够本,林睿就别想进去的架式。
  林睿撇撇嘴,在瑰儿“火儿,你竟然站在锅子里吃,太没教养了!”的喊叫声中对小小说:“好了,趁火儿不在,说吧,又怎么了?”
  小小被火儿吓住了泪水一下子又淌了下来,抽泣着说:“主人……他……他,那张照片,我的全家福相片被他烧掉了……哇……还给我,还给我……哇哇……”
  原来,到了傍晚,工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工棚吃饭歇口气,小小的父亲又向往常一样,一边吃一边对自己床头的全家福望了一眼,就晕一眼,令他大惊失色,把手中的饭盒都掉在地上——相片中,竟然多出了一个人!看着那个笑盈盈的望着相中自己的小丫头,他的身心却象陷入了冰窟一样,这张相片上有几个人,人人是什么姿态,他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怎么会无端地多出了一个已经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多年的人?相片又不是图画,怎么可能随便就多出人来?
  他颤抖着手把相片从相框中取出来,擦几下,多出来的那个小孩依旧牢牢呆在上边,没有丝毫肯被擦去的意思。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男人用抖动个不停的手划了好几次火柴,才点起了一支烟。一边吸烟,心中开始转出无数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从小听到的种种鬼怪的传说,种种冤魂报仇的故事在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
  男人一支接一支的抽了大半包烟之后,把心一横,拿起火柴就把相片点着了,直到那张小小的相片化作了灰烬,他还是不放心地把那些灰烬又踩又碾,直到弄得照片的最后一丝灰烬粉末也消失在风中才罢休。他周围的工友对他古怪异样的举动不解,纷纷上前询问,男人只是闷头又去抽烟,什么也不说。
  而在旁边看了这一切的小小,却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全家福,却一共只看见半天便让父亲烧了,叫她怎么能不伤心委屈,马上哭着跑回来向林睿诉说。
发表于 2009-4-12 22:48:5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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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全家福(下 )

  “太过份!”
  “真是欺负人!”
  “主人,咱们可不能这么算了!”
  “对,去教训教训他,叫他给小小磕头认错。”
  其他几个小鬼使一起鼓嘈起来。
  他们跟在林睿身边,扯着火儿、刘地的大旗,在立新市已经横着走惯了,现在竟发生了一个人类连续把小小弄哭的事件,他们怎么受得了,再说了,那个人名义上是小小的父亲,可是他已经把小小卖给了别人,小小又因此被杀害,有什么骨肉亲情也应该算尽了,现在小小不去找他寻仇,已经是她年纪还小,心底善良了,他还敢反过来“欺负”小小,真大了他的胆了!
  林睿皱眉说:“行了行了,别在那里瞎出主意了,小小,我帮你出个主意,保证让他好好地保留你的相片,怎么样?”
  小小看着他无比信任、依赖的主人,用力点头。
  林睿咬着嘴唇,转着眼珠,当火儿终于把门打开,宣布“狐狸,你可以吃了……我可把鸡给你留下了!”的时候,他却扔下一句:“我有事,待会来吃。”从窗口蹦了出去。
  火儿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瞪着眼。
  瑰儿在它头上敲了一下:“看,叫你这么不讲义气,小狐狸生气了吗?”
  “不会吧……他也不能那么小气啊……”火儿咕哝一声,心里到还是有几分不安,抓起那只烤鸡追了出去:“狐狸,你看看,你的鸡我没吃……真地给你留下了……”
  瑰儿看着他们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男人一整夜都有点心神恍惚。
  今天早上起来之后,昨天那张变异的相片的样子,他倒有点记不清了,究竟是真的上面多出了一个人吗?还是去时自己看花了眼?过了一夜之后,他到是对当时的情形想不清楚,无法分辨是真实还是幻觉了。
  但是作了一夜的噩梦,梦中的影象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在梦中,他回到了故乡的农家小院,儿女与妻子,母亲欢喜地出门迎接他,可是就在他拿出在城里为他们买回的礼物来准备分发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从站外跑了进来,恶狠狠地瞪着他问“我的礼物呢?”于是周围的景象都在那一瞬间被红红的颜色染透了,那是一种血一样的红色,就好像整个家院都浸在了血水中……
  一夜之中,他被类似这样的梦境惊醒了无数次,直到天亮,在床上坐了半天,还没有分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依旧在梦中。
  因为一直处于精神恍惚之中,他耽误了早饭,上工的时候,觉得自己头脑发胀浑身提不起力气。在推车运砖时,突然失足跌倒,一车砖全翻在了路边。
  他在旁边目光涣散地看了一阵,叹口气,蹲下来一块块地捡拾,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的正上方响起来。
  “这位施主,贫道有礼。”
  男人抬起头,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正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老道士的年龄很难估量,看他须发皆白,似乎是位七、八十岁的老者,可是看他红润而毫无皱纹的面容,又象是古四十岁的壮年,尤其是是那双包含着智慧与仁慈的深遂的双目,更是使人产生一种无法看透,进而不由心生敬畏的感觉。
  男人是个迷信的人,自幼他就在祖母与母亲逢年过节对各路神仙的祭奠中长大,一旦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更是会带来香烟缭绕,纸钱纷飞,磕头声祷声响彻终夜的结果,而他的妻子也是这样一个农村妇女。
  他自己很少亲身烧香拜佛,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唯物主义者,恰恰相反,他心中对于神佛,对于妖魔鬼怪无比的敬畏,他十分害怕一切他不能解释的事情,而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就会不由地向更加渺茫的神明存在寻求帮助。
  当这位一看仙风道骨,宛如世牙高人的道士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正在被那张可怕的照片,那些可怕的噩梦困挠的男人忍不住看着道人,发出了一声哽咽。
  “施主啊,如果贫道没有看错,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怪异之事啊?”道人和蔼的问。
  男人不由自主地用力点头。
  “果然,今天我从这附近经过,就发现这里黑云翻滚,鬼气森森,走来一看,就看见你……唉……”他没有说男人的详情,反而用一声长长的叹息代替,更加深了男人种种假设的力度,各种可怕的想象差点没让他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连忙拉住道士的衣袖哀求:“道长,大仙,您,您帮忙给看看,我是不是撞了邪了,怎么会梦见……梦见她,还,还……”
  他张开了口,才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把遇见的事说出来,因为一旦开了头,就意味着要把事情的来胧去脉都说一遍,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把那件他自己、他全家人都不愿面对,不愿再提及,不愿再回忆哪怕一个画面的事情,不仅仅自己回忆一遍,还要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讲叙出来。不行,不行,不能说男人心中原本的恐惧,被一种从心灵深处冒出来的更加寒冷的恐惧取代了,那种恐惧抓紧了他的灵魂,使他忘记了前一种的害怕:“不,我没什么事,我挺好的,挺好的。”
  男人慌忙地捡好了地上的砖,推车便想走。
  不会吧,自己一向号称立新市第一神棍的。不论达官贵人,学者高官,外商教授,市井小民,哪一个不被自己哄得滴溜转?哪一个不在自己的生花妙舌之下乖乖地掏钱?眼前这个已经自己把自己吓得浑身哆嗦,而且一看就没什么学问的民工,竟然不上当?这大大让这位道长的自尊心严重受损。看来自己的职业能力要受怀疑了,决不能就此放弃,不仅仅是因为别人托了一回事,也是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道士想着,连忙快走几步拦住了男人,说出了一句令男人如闻雷鸣的话来:“施主,你一共有三个孩子,两女一男,我没说错吧!”
  男人手一松,独轮小推车再一次倒地,里面的砖块接连受了再次摔打,显示出了它们的产品质量——有一小半居然断裂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不,不,你胡说什么,我哪来的三个孩子,我只有两个小孩,只有两个……”男人连车也不要了,跌跌撞撞地逃走。
  道士的动作有着与他的外表不符的灵敏,一个箭步又拦住了那个男人:“施主,如果我没有看错,你这三个小孩之中,排行第二的那一个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而且,嗯,确实……她死的很惨啊……”
  “不……没有……我没有三个孩子……我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那个男人就好像见了鬼一样的喊着,连滚带爬的逃走了,一边跑一边还在喊,“我没有三个孩子,我没有三个孩子……”
  道士一脸无奈,而一直守在一边全程观看的小小又一次开始了大哭:“他说他只有两个小孩,他说他只有两个小孩,主人,他刚才说……”
  林睿一边轻拍她的头,一边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火儿不解地问:“就是他欺负了小不点了?跟他废话什么,拖过来吃了算了。鹿为马,你也太没用了!”听了它的话,小小的哭声更大了,而且林睿怎么劝也劝不住。
  小小对于拷刑、剥皮,下油锅一点兴趣也没有,任由火儿威逼利诱,她的要求简单而坚定的只有一个——她要一张有她的存在的全家福,并且要男人带回家去,带回她曾经居住的家里去。对于这个只活了五个春秋的小鬼使来说,心灵中最最大的伤痛,并不是死亡的时候受的那些巨大的残酷的痛苦,也不是在作一个任人驱使为恶的鬼使时因为执行对方的命令不利而受到的种种惩罚,而是她被父亲卖掉,被强行从家中带走的那一天。即使明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她也不愿意这么认命。
  “我要我的全家福……我要我的全家福……”
  于是整整一个下午,林睿就在小小这种号啕之中度过。
  他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这么能哭,竟然可以连续不断的哭泣上三、四个小时,在这种哭声中真是什么人也能被打败了。
  “小小,你哭够了没有!不准再哭了!”想看一会动画片的林睿实在忍不住了,对小小大吼一声,“哭,哭,哭,你就会哭,烦死人了,你再给我这么哭下去,我就不要你了,你跟你那个无情无义的老子回去,自己去照全家福吧!”
  他从来也没对小小这么凶过,小小顿时就受不了了。
  她本来就又伤心,又委屈,只能向自己最信任的主人哭诉的时候,谁知道却又受了一顿训斥,主人还宣称要把自己扔掉不要了。难道自己又要被抛弃一次?自己就这么讨厌,谁也不要自己?想到这里,小小更是大哭不已,捂着脸飞出窗口中不见了。
  林睿皱了眉头:“又在使什么小姐性子!”
  林睿当然没有扔掉小小的打算,也不是不想帮她,只不过被她哭得实在烦透了,才说出了那么一句气话来。他到是没有认真考虑到小小心灵深处最深的一道伤口是什么,而他的话,又偏偏的触了小小的那一道伤痕。
  林睿开始根本没有把小小的出走当回事儿,依旧看电视,写作业,玩游戏,跟姨妈一起吃饭,等他意识到小小一直没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小小呢?还没有回来吗?”他向其他的鬼使们问。
  “她……她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对,对,就今天下午。”
  “你骂她的时候。”
  “主人,你把她骂走了。”
  “是啊……”
  “主人真凶啊,小小哭得真伤心。”
  “主人那个时候像魔鬼一样可怕。”
  “是啊是啊。”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小小的哭闹是自己造成的一样,林睿所不打一处来。自己像魔鬼一样?真要是那样他们还敢这么放肆!看来平时真的太纵容他们了,弄得他们现在一个个没大没小的。
  “不准去找她,让她出走!”他气呼呼地扔下这么一句,扯过被子倒在了床上。
  几个鬼使面面相觑,没想到主人直人的生气了,这可怎么办?真的不管小小了吗?
  林睿一早起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姨妈早早就去上班了,而平时满屋子乱窜的小鬼使们,现在是一个都看不见。
  “哼……”就知道他们会去找小小。
  正是让人操心的家伙,早知道当初就不收留他们了。
  林睿一边嘟嘟囔囔着,一边自己动手热饭。
  “狐狸,咱们去玩儿吧。”林睿放了假,整个立新市就是他和火儿的游乐场了,今天火儿一如往常地出现在林睿家,却看见林睿嘟着嘴坐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饭。
  “你怎么还在吃饭啊?咦,刚才你的鬼使不是在和别人打架吗?不是你吩咐的啊?咱们不去助拳吗?”
  “什么?”林睿一下子跳起来。
  几个小鬼使偷偷溜出门他是知道的,心知他们是去找小小了,要不是知道那几个小家伙会去找小小,林睿也不会放心让小小一个人在外面呆这么久。只不过作为主人的面子重要,所以他也没吱声,没想到他们出去之后,竟然会和别人打起来。自己平时千呆咛万嘱咐,不许惹事,不许捣鬼,他们全当了耳边风!(他自己也不想想自己平时的行为方式,在他的以身作则之下,叫几个小鬼使怎么听从他的说教)
  “他们和谁打起来了?”林睿在脑子里快速地把立新市他知道的妖怪过了一遍,想象其中有谁敢为难他的林睿的鬼使,还是不认识的妖怪干的?毕竟立新市这么大,他不认识,也不认识他的妖怪多着呢。是要找刘地出面调停?还是干脆和火儿杀上门去?
  谁知火儿的回答大出他的意外。
  “他们和一个人类打起来了,不认识的。”
  “什么?人类?”林睿更加生气了。
  他对于“不许招惹人类”这条命令,是作为死命令下的,他们几个居然也敢不听!
  “是啊,我和影看见他们在和一个道士打架,过去一看,是朱大款(立新市著名高人朱恩流)的一个叔叔,就把他赶走了,我叫鬼使回来,他们不肯,说是……离家出走了?”火儿这时才回过味来,那几个小鬼使说他们离家出走了,也就是……从林睿这里叛逃了。
  “哇,他们这么不听话!我们今天就玩抓坏孩子的游戏吧!看看谁先把他们抓回来!赢了的就得到上次从刘地那里抢得游戏帐号。”火儿自以为自己知道小鬼使们刚才的出没地点,一定可以比林睿更快找到他们,却忘了林睿是鬼使们的主人,想把他们迢回来,一个简单的咒语就行了。
  “不理他们,让他们去出走!”林睿生气极了,决定让那几个小家伙自己在外面吃点苦头再说。
  火儿对几个鬼使的印象,也就停留在他们是林睿的鬼使的阶段,有的时候连那个是那个都分不清,听林睿这么一说,马上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走吧,我们去玩儿。”
  林睿沉吟一下,嘴上说的利害,其实还是不放心:“等一等,我给朱恩流打个电话。”
  朱恩流是个交流广阔的商人,尤其和立新市许多妖怪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招纳了好多的妖怪进他的公司工作,比如他公司的保安主任就是个双头鸟,两个头轮流睡觉,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他的大厦。
  林睿给他打电话,解释了一下自己的鬼使与他的叔叔的冲突,并且请他担待一点——嘴里说得再绝情,他还是舍不得鬼使们真的吃苦。
  朱恩流痛快地答应,说会告诉他的叔叔不再去招惹鬼使们,一旦有他们的什么动静,也会告诉林睿,林睿这才吐口气,与火儿出门去玩儿。
  本来想冷落鬼使们几天,教训教训他们的林睿,没过一天就接到了朱恩的电话,叫他快到医院去,他的鬼使出事了。林睿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看到的是一团混乱的情景:
  朱恩流和一个工头模样,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守在急救室门口,焦急的踱着步。他的几个小鬼使也或飞或站地守在那里,一个个垂头丧气,旁边一个老道士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一脸的嫉恶如仇的表情。而小小正趴在地上,死死地扯着南羽的腿,大声地哭着:“南前辈,救救他吧,求你救救他吧……呜……都怪我不好……哇……”南羽皱着眉头,看起来小小的哭声就连她这样修养的人都有点受不了。
  林睿一脚把一个鬼踢起来喝问:“这是怎么了?乱糟糟的……”
  “主人……”几个鬼使一看见他,一溜烟地全钻进了医院的长凳底下,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站出来,去面对他的怒气。
  “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里面谁在被抢救!”林睿继续指着急救室的门问。
  朱恩流搓着手过来,没说话先叹气:“唉,小林啊,你那几个鬼使太过份了,竟然把我们工地上的一个工人从手脚架上推下来,现在……唉,死活还不知道呢!”
  “什么!”林睿把目光投向小小,他用膝盖都想的出来那个被从手脚架上扔下去的工人是谁。林睿气乎乎的叫道:“小小,我不是说了吗,你们几个不能再增加杀孽了,你想收拾他,要杀要煮我来动手就好了,你们怎么又去……”
  听了他这番话,那个道士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要不是看见火儿正紧跟着林睿飞进来,他早就站起来发作了——狐假“必方”威,这句成语在立新市是很有具体形象表示的。
  “主人……我错了……主人……我再也不敢了……您求求南前辈,救救他吧……”小小还是哭得哽咽着说。
  在林睿的逼问下,鬼使小四终于被同伴们从长凳下踢了出来,向他汇报事情的始末。
  原来,几个小鬼使找到了小小之后,因为接连违背了林睿的几个命令,他们一时不敢回去,就陪着一肚子委屈,怎么劝也不肯回去向主人道歉的小小在工地上乱晃。这时刚巧赶上朱恩流来视察工地,道门出身的他一眼看见几个厉鬼——鬼使和厉鬼在外形上十分相似,朱恩流双是个费形的半瓶子醋,认错了到也情有可原——在工地上游荡,朱大老板立刻紧张起来。
  哪个老板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工程刚开工不久,工地上便闹妖闹鬼起来,朱恩流虽然跟妖怪们关系紧密,但是也不能免俗。他本来要打电话把他公司的几个妖怪员工找来处理,要是他叫来的是公司里的妖怪,马上就可以认出鬼使们的身份,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可是刚好他的叔叔在公司作客,马上亲自赶来,准备过个捉鬼的瘾,于是就有了周影和火遇见的鬼使和一个人类道士在路上追逐打斗的情形。
  虽然后来的事被周影调停了,可是这件事却给了鬼使们一个灵感——那个道士口口声声说他们要作祟害人,他们为什么不真的试上一试,教训教训那个男人呢?
  他们几个凑在一起一商量,便和小小一起找上了那个男人,他们一个个用最可怕的样子(被残酷的虐待而死的孩子的形象有多可怖,不用看也可以想象地出来了),轮番的出现在那个男人面前,口中反复哭喊着:“爸爸,你为什么卖了我!”这么一句台词,在那个男人的面前飘来荡去。
  那个男人也称得上意志坚定,开始的时候还能用幻觉作借口迷惑自己,硬是对几个鬼使视而不见,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恐吓力度的断加大,他想不产生反应也不行了,天色越来越暗下去,他也越来越害怕那些在暗影中看起来更加真实的鬼魂,当他在慌乱中闪躲几个鬼使的时候,终于一不小心从手脚架上跌了下去。
  “主人,我们真的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向小小赔礼道歉,没用想吓死他的”。小四一脸委屈地向林睿哀告:“主人,您别生气,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您要罚就罚我吧,别现处罚小小了。”
  “哼,还挺讲义气的?”林睿被旁边那个道士的眼神看的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家伙的神情分明在说:别演戏了,这分明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指使鬼使干的,还想伪装成鬼使私自己行事的样子,本道爷早就看穿了。
  “哼”林睿用鼻子给了他一个回音,然后故意大声说:“哭什么哭,不就是一个本来就该杀的人类吗?不准再哭了,死了活该,就当给小小报仇了,有谁敢废话,就说我叫你们干的,叫他找我!”
  他的话音一落,火儿就把头伸向那个道士,恶狠狠的问:“怎么样,你有什么意见吗?我可是很民主的,你可以尽情的表达自己的意志!”
  道士盯着火儿,和它对视了几秒,重重地坐下扭开了头。
  小小听了林睿的话,哭声稍稍停顿,说了一句:“主人,我真的不想让他死,我不要全家福了还不行吗?”就又哭了起来。
  林睿轻轻佛着她的头,这个孩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而已,她不要求报复,不要求道歉,甚至不要求回家,只是一张全家福他就可以心满意足了,如果连这一点也作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资格作她的主人,还曾经信誓旦旦地要保护他们。“小小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达成。如果他不愿意,我就到你的故乡去,把你相片镶在你家墙上,让他怎么也抹不了去!”林睿恶狠狠地宣布。
  小小扬着脸看着他,泪珠依旧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男人最后没有事,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他的腿摔断了,恐怕要很多天才能治好,不过这点小伤对南羽来说不算什么,这点治疗费对于财大气粗的朱恩流来说,同样不算什么。现在这个男人是可以安安心心的躺在医院中休养了,可是所有的烦恼就这样都抛给了林睿。
  “小小,满意了吗?”林睿摸着小小的头问。
  小小点点头,一声不吭地牢牢盯着自己的那张全家福。
  林睿叹口气,知道她肯定是不满意,不甘心的,她想要的,是父亲把她话在照片上带回家,而不是她自己手中拿上这张没什么用的照片。不过他的父亲只要一听见关于女儿的事情,不管这句话是出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口中,还是出自一个鬼魂口中,他都会表现出极度的惊慌失措,最严重的情况竟然打开医院的窗户就往外跳——要知道他的病房在十一楼啊。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如果继续逼下去,她父亲不仅仅不会把她的照片带回家,先逼出人命来到是有可能。
  林睿吃了晚饭,有些无精打采地看着一部无聊的动画片,这时,楼上传来了一阵乒乓的声音,林睿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是到周影家吃白食的刘地与火儿又发生冲突了。这样的争斗几乎天天发生,平时林睿都用一个法术让房顶消音,以防他们打扰了妈妈,这几天妈妈不在家,这道工序也就省了,谁知现在听他们闹起来,还是觉得挺烦的。
  打斗声持续了几分钟,林睿家的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了一张英俊的人脸,然后就只见刘地大头朝下,从楼板上钻了出来,双手插在口袋中,快要着地的时候一个翻身,摆出一个极潇洒的动作站定。
  “哼……”林睿对他的“到访”表现地明显不欢迎。
  “小狐狸啊,刚才没吃饱,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统统端上来,你去楼下小铺子给我弄瓶酒。”刘地大模大样地往沙发上一坐,一边向林睿要吃的,一边拍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了一边的小四。
  小四一见现金,爽快地一把接过去,转身却一溜烟的飞回卧室,往林睿的贮钱筒里就塞,谁知它的动作还没完成,手上那几张钞票竟生出了一股力量,硬把他扯着飞出了窗口,飞向了那个开在不远处的小杂货铺,不管小四怎么挣扎,都无法抗拒这种力量。
  林睿见刘地用法术捉弄自己的鬼使,不由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小狐狸啊,听说有难事了吧?”刘地毫不客气地自己从冰箱里找了火腿,香肠,又端出林睿晚上刚买的披萨饼、可乐、炸鸡,打开鬼使带回来的白酒,乐滋滋地吃喝了起来,吃了一会之后向准备叫火儿下来助拳打狗的林睿问。
  林睿根本不理他,在立新市,众妖怪都知道,什么事情一旦有刘地一掺和,势必会了事化小,小事化大,无中生有,麻烦天成,所以除了周影之外,大家不是十万分不得一,谁也不会去找刘地帮什么忙的。由于住的距离周影家太近,林睿对于刘地劣根性了解更深,他更加不会把事情说给这个家伙听。
  “听说你的鬼使差点把她的亲生父亲吓死是吧?弑亲可是大罪哦。”刘地不咸不淡地又加一句。
  “你怎么知道!”不过也没什么好问的,林睿无奈,刘地是立新市的地头狼,从这个城市还不存在之时他便生活在这里,看着这个城市从无到有的建立起来,这里对他而言就象自己家的客厅一样,哪个角落多了个蜘蛛网他都一清二楚,什么事想瞒过他太难了。
  “小家伙,过来过来……”刘地露出狼外公式的笑容对小小招手,“你想不想你爸爸带你的相片回家,并且永远摆在家里啊?”
  小小一下子忘记了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家伙,其实就是披着狼皮的狼——刘地,飞到他的面前怯生生的问:“可,可以吗?”
  “当然了,你也不看这话是谁说的,有我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我说,你们家的饭菜怎么全是凉的啊?”
  “哦,马上去热!”小小听到他的话大为兴奋,连主人林睿的脸色也不顾了,端起那些盘盘碟碟冲进了厨房,不一会又一一加热之后送了出来,还多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这是小小唯一会做的菜,平时林睿都很少有机会吃到,现在主动为刘地做出来,可见了她已经病急乱投医了。
  “嗯,不错,没被你那个没礼貌的主人教育坏了。”刘地大模大样的吃了一口菜,喝一口酒,对小小期盼的眼神视而不见。林睿在他对面坐下严厉地说:“你不要戏弄小小,她已经够命苦了,你要紧戏弄她,我可不会放过你!”
  “放心,放心,你什么时候戏弄过你们?”
  鬼使们在一边一起开始数手指,回忆被他戏弄的累累次次。
  “我一定会帮她这个忙的,你不信就等着瞧,我可是立新市第一聪明人,你们没忘了吧?”
  林睿撇着嘴别过头,他的鬼使们一起鼓噪:“我们的主人才是立新市最聪明的人呢!”
  “切,那么怎么帮不了这个小家伙。”刘地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鸡蛋入口中说,刚嚼了一下,便发出一声怪叫:“水,水……”抓过桌子上的酒瓶,仰头“咕咚,咕咚”的把一瓶酒吞了进去,这才缓过一口气说:“这也太咸了吧?林睿,你们是不是刚刚抢了盐业公司!”
  林睿得意地笑了起来:“活该,小小炒的菜也敢吃,平时连火儿见了都怕!”
  男人躺在病床上发呆,他的工头和建筑工地的主人——一个气度不凡的大老板刚刚来探望过他,不仅仅带来了许多水果和营养品给他,还向他保证他们会负责全部医疗费,并且会一分不少的发给他工资、奖金。
  男人知道自己运气好,遇见子万中挑一的好老板,不仅没把受伤后的他扔下不管,反而承诺会尽力帮助他,可是他仍旧放不下心来。多了一个人的全家福,大白天接连出现的小孩子的鬼魂,这一切象一个噩梦一样,只要一闭上眼便会出现在他面前,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永永远远都摆接脱不了良心遗责的,唉,那个孩子……一定恨死自己了吧,这次真的是她想来要自己的命吗?
  就在这时,病房门打开,一个青年贼头贼脑地溜了进来,四下看看没人,蹭地窜到了他的床前,压低声音说:“喂,我出十万,跟你女儿商量一下,保佑我不被捉住怎么样?”
  男从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可是对于“十万”这个巨大的数字还是有反应的,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青年见他不说话,马上问:“十万不够?十五万,十五万总行了吧?阴曹地府的人追我追得太紧了,你找你女儿出面帮我摆平,我不会亏待你的。”
  阴曹,十五万,女儿……这几十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词在男人的脑子中掀起了一团混乱。
  “你女儿不是九界巡视使吗?我又没犯什么天条,饶了我还不是她说一句话的事。做人要学会通融,你的日子也过得不好,二十万,二十万行了吧!”
  “我女儿……好好的在家里,她还是个学生,怎么成了……什么什么使?”男子结结巴巴地说。
  “你唬谁呢……”青年用一种贼兮兮的眼光看着他,“你二女儿不是应劫之后作了九界巡视使?满天下的妖魔鬼怪都知道了,你还想瞒谁啊……三十万一口价!”
  “我的二女儿……她,她早就死了啊……”男人几乎是从嗓子深处挤出了这句话来。
  “这不是废话吗,她不死怎么叫应劫啊!她不死怎么会去当神仙啊!快说句痛快地,行不行!你这里要不行我就去找她的跟班走后门了,别耽误我时间!”
  “你是说……她死后当神仙了……”男人将信将疑。
  “不是她死后当神仙,是她本来就是,投胎是为了应劫,过完劫又回去了……你该不是跟你女儿没联系吧?那算我找错地方了,我还是去走后门吧……差点浪费了三十万……”说完转身就要走。
  那个男人听了他这些神神怪怪的话,心里满腹的疑惑,又实在舍不得在他看来是天文数字的三十万,犹豫了几番,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喊住了他:“请问,你说的是真的吗?哪个孩子她……她的死是神仙应劫数,不是我害死她的……”
  青年点点头盯着他,一副我时间宝贵,有话快说的架势。
  “就是说她投胎作我女儿就是为了应劫数……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害死的……”男人一直喃喃地念叨着这几句话,忽然号啕大哭起来。
  把女儿卖掉之后,没过几天就被警方叫去,因为在郊外发现了一具小女孩被人虐杀的尸体,有人认出,那是他的女儿。男人赶去一看,那具已经支离破碎的尸体,不是他刚刚卖掉的女儿是谁!
  本来觉得把孩子卖给有钱人,不仅仅自己家可以再要个男孩子,可使用那笔钱生活的好一点,而且对于女儿本身来说,不也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吗?可是怎么会这么几天工夫,她的尸体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还死得那么的惨?
  那件事情成了他们全家的噩梦,成了他心头永远搬不走的大石头。只要一想到那时看到的情景,想到那个孩子躺在保存尸体的冷柜中,失去了眼球的眼眶空洞洞的看着自己的模样,他就会好像被进入了冰水之中。即使他真的有了一个传宗接代的男孩子,即使这几年他们的生活却是越来越好,可是那个孩子就好像心头的一根刺一样,只要一想到她,就会令人寝食难安。
  这些年来他们家里的人从来不敢提到这个孩子,只要当作这个孩子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他们的生活才能平静的继续。所以即使看到了那张多出一个人的照片,即是真地看到了那小孩子的鬼魂出现在眼前,他也不能让自己去承认自己有过这个孩子,不能承认她存在过。
  可是刚才这个青年说什么?女儿她不是凡人,投胎后惨死那是劫数,只有那样她才能重新成为神仙?那么是不是不管自己有没有卖掉她,这样的劫数都是不可避免的呢?是不是这样不算是自己害死她的呢……
  男人正胡思乱想着,那个青年忽然发出一声怪叫,然后,男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青年人四肢伏地,变成了一只黑狗,一头钻进了自己的病床低下。
  妖,妖怪……
  真的有妖怪……
  男人损失浑身都得像筛子一样。
  眼看着一个人从人都野兽的变化,那种感觉绝对不是他这样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民可以形容得出来的。
  这时,病房的窗口忽然投进了一道红光,把整间屋子都染上了一种火样的颜色。窗口,一群人正脚踏祥云靠近。正中间的,是一个霞冠凤批的小女孩,虽然身形小巧,但是气度不凡,带着一种别样的威严。在她身边左右,几个金童跳跃着跟随,身前,一只火红的凤凰上下翩飞,引领着她来到了窗前。
  “二丫头……”那张时时刻刻会出现在噩梦中的面孔忽然清晰的展现在了眼前,还是以这样的形势,男人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在场的演员们顿时都呆在了那里。
  “刘地,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安你的剧本准没错吗!”
  “是啊,他怎么还没等我念台词就昏到了!”——火儿很想念一下那句台词的“大胆狗妖,负罪潜逃后竟敢骚扰凡人,不怕天条吗!”真是写得太好了!太适合自己念了!
  刘地从床底下钻出来看看,无奈地说:“我怎么知道他五大三粗一个人,神经这么脆弱啊。”
  “我看你那个剧本根本就多余……”林睿皱着眉头说,“直接告诉他小小不恨他多好!还要等他醒了接着演吗?”
  “你们懂什么,他不承认小小存在,是因为极度的内疚和害怕,只要有让他知道小小的死不怪他,才有可能解开这个结。”
  “小小根本就是他还死的嘛!”
  “就是就是,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明明干了亏心事还想不承认!”
  “原来就是想要推卸责任!哼……”
  “这种人太可恶了!”
  另外几个小鬼使一起数落起这个男人来。
  小小眼泪汪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小你自己决定吧。要是真地按照这个狗妖的剧本演下去,他对你的那点愧疚之心就会彻底的消失……你要是恨他,就别这么简单放过他。”
  “我……我……”小小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看着这个男人,心里真的恨他,又真得恨不起来。他老了那么多,即使昏过去了脸上还是充满了惊恐的神色,他在害怕,害怕自己这个被他舍弃了的女儿,也害怕他自己的良心。
  其实以前,他虽然一心一意的要想要个男孩子,但是待自己还是很好的,每当从外面回到家,总要抱起自己来亲一亲的,而妈妈从来不亲自己,因为她不喜欢女孩子……
  “我……我……”
  火儿催促说:“你别我我的,快决定,我还等着说那句台词呢!”
  小小求助似的看向林睿,林睿摇摇头,这样的事情,别人是无法帮她做出决定的。
  “我……我不想恨他……虽然我有一点恨他,可是我又不想真得恨他……主人……哇哇哇……”小小左思右想,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一片沉默,就听着她的哭声在病房中回荡。其间那个男人差一点就醒来了,却被刘地重新弄昏,等着小小做出决定之后再继续下一步的演出。
  “小小……”林睿柔声说,“其实你心里不恨他了对吗?只是你觉得自己应该恨他,所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小认真想了想,用力点点头。
  “我明白了,那就好办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吗?”林睿摸着小小的头说。
  小小摇头:“我就是想要一个全家福……我就是很想要……”
  “那么你想跟着他回家吗?”
  小小用力地摇头:“我和主人在一起,不回去了……回不去了的……”
  林睿说:“我明白你的真正意思了,那你先回家去,我来解决剩下的事情好吗?”
  小小对他充满了信任,立刻点头。
  “你们几个把小小送回去——刘地你别想走,把钱交出来!”
  “你想抢劫吗,这是我的钱!”
  “现在是我和狐狸的了,你有意见吗!”
  “过河拆桥的家伙!哼,早知道不来帮你去跟女朋友约会多好!”
  “喂狐狸,你怎么让他们都走了,我的台词还没说呢!”
  这时那个男人呻吟一声,慢慢张开了眼睛。
  林睿的衣柜中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中,多了一张贴在那里的照片,上面是小小的一家人,其中小小也呆在上面,快乐的笑着。
  “小小,这张照片你可以随便看,可是等我妈妈开衣橱的时候,一定要藏起来知道吗!”
  “嗯。”小小呆在那张照片旁边,这几天她哪里都不肯去。“主人,他真的带回去了吗?”
  “是啊,高高兴兴的带走了。”
  那个男人醒来后,林睿冒充仙人的童子,给了他三十万,并且要他把小小的照片带回去,告诉他这样就可以帮正他们全家平安。那个男人那是真高兴啊,抱着那些钱和照片,看那样子就算腿断了都能飞着回家。
  可是他一句都没有问小小现在怎么样,没有问她想家吗?快乐吗?恨过他们吗?
  他都没有问。
  幸好小小也没有问什么。
  也许对这个小丫头来说,这样就够了,她还没有学会那些复杂的念头。
  看着全家福的小小,看起来真得很幸福。
  林睿摸摸她的头走了出去。
  今天妈妈就要回来了,真想她啊……
发表于 2009-4-12 22:49:3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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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乐场(上)

  “林睿,有人找你……”
  林睿在同学的招呼声中抬头隔着窗户向教室外一看,那个人已经到了教室门口。他慢腾腾地站起来走了出去,嘴里还在嘟哝着:“真啰嗦,又来干什么……”
  教室外站的是林睿的表哥林立文。
  林立文就读的高中就在林睿的小学附近,所以他时不时地会溜达到这边来看看林睿,有时候给他带点零食,有时候就只说几句话,可是他对这个小表弟表现出的关心,就连林睿也不得不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应付。
  林睿从教室中出来,心里想着不知道他又要来啰嗦什么,如果是送吃的还是送炸鸡腿比较合算,如果又是来说些有的没得,那就更加令人受不了了。为什么一个高中生就像个老太太一样的麻烦呢?真不知道他老了会变成什么样?林睿这么想着走出教室,却意外地见林立文脸色十分难看,正不住地搓着手,来回踱着步,在这个大冬天里,鬓角上甚至渗出了汗珠,脸上就写着“焦急不安”四个字。
  林睿心中一阵紧张,冲过去大声问:“我妈妈怎么了?我妈妈怎么了?”
  “二姨?二姨怎么了?”林立文听了他的问话反而一脸迷惘。
  林睿立刻知道自己想歪了,看到亲戚匆匆赶来找自己,便一下子联想到自己最关心的母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却忘记了自己施加在母亲身上的小法术,要是母亲有什么麻烦,也是自第一个知道才对,这就是关心则乱的缘故吧。既然与母亲无关,林睿马上恢复了冷静,打量着林立文问:“什么事呀?”
  “小睿,快帮哥一个忙。”林立文象看见救星一样抓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有个护身符,借给哥戴几天行不行?”
  “啊?”林睿听得一头雾水。
  林立文用神秘紧张的声音说:“小睿,我好象,好象见鬼了……不,我一定是遇见鬼了,小睿,我知道你有一个开了光的护身符,借给哥用几天行不行?你也不想看着我被鬼杀了吧?”
  “鬼?什么鬼呀?”林睿见停在旁边的老师因为他们的交谈之中频繁出现的、不利于儿童身心健康的、属于封建迷信范畴的字眼,已经向他们这边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于是故作天真地眨着眼睛问,“老师说过,那些都是封建迷信,不应该信的,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呢。”
  林立文焦躁地说:“那些老师懂什么,尽会骗小孩!就你这种老实人相信他们。”
  旁边的老师看向这个想要把他们的优等生带坏的少年的眼神更加不善,眼看就要开口把其赶走了。林睿心中诅咒自己这个不会看眼色的哥哥,连忙把他拉到一边问:“到底怎么了啊?你能不能别在老师面前鬼鬼的叫?”
  “老师……喔,你们老师长得就凶……”林立文好像刚刚看见老师站在那里,“小睿,这几天我遇见了……不能跟你说这些,万一吓着你怎么办,反正你先把护身符给我就行了,别的你别问了。”林立文反复地搓着手说。
  “好吧……”林睿从衣服里拽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红色布囊,摘下来递了过去。这个护身符是林睿那次重病之后,他的姥姥特意为他求来的,据说是有高人开过光,可以保佑他以后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妖魔避让,邪魅不近,聪明伶俐,人见人爱……反正是姥姥花钱花物的费尽心思弄来,却不知道真正的林睿的魂魄早已飘入了轮回,现在与这具肉体同化了的,只是那个孤独而渴望母爱的小九尾狐狸。
  林立文接过去,立刻小心翼翼地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拍拍林睿的头:“要是给了我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就马上找我还给你。你回去千万别跟大人说啊,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那种破烂有用才怪。”看着林立文挂上护身符而去的背影,林睿不屑地撇撇嘴。
  那个护身符在他看来,纯粹是为了骗象姥姥那样迷信的老人才造出来的,别说真的鬼怪妖魔,就连那些空气中游移的灵体残留物都不会对其有丝毫的畏惧。他戴着这种东西为的只是自己听话、孝顺的好孩子形象。不过偶尔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九尾狐,居然会戴着这种号称可以对付妖魔鬼怪的护身符,他自己都会忍不住偷偷发笑,更别说万一让立新市其他的妖怪们知道了所能产生的“笑”果了。如果林立文能够拿去永远不还回来才好呢。
  不过他还真是的有点不对劲?林睿皱皱鼻子,对着林立文去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小睿,你表哥又来看你了?”沈艾翔凑过来,看看林睿手中没有拿零食不由有些失望。林睿在马路对面的高中读书的表哥经常会给林睿送好吃的,那种情况下多半都有他一份的。
  “没有吃的。”林睿向他摊摊手,“好象是快考试了神经过度紧张,说自己见了鬼,跟我借护身符呢。”他一半是对沈艾翔说,一半是向旁边伸长了耳朵的老师解释。
  “看,看见……鬼……鬼……”沈艾翔虽然有个妖怪朋友,却生平最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青天白日的听到了,也忍不住说话发颤。
  “老师教导我们,世界上没有鬼,我们应该相信科学!”当老师从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林睿义正辞严,道貌岸然地大声说。
  林立文是林睿大舅舅的儿子,在林睿的三个表哥、表姐中,他是最关心林睿的一个。
  大约是出于对年幼丧父,自己身体又不好的弟弟的同情,他仗着自己读的高中与林睿上的小学相近,隔三差五就往林睿这边跑。一来是向林睿的同学们宣称林睿可是有我这个高大威猛的哥哥在附近呢,你们谁也别想欺负他;二来是老是认为林睿身体弱,用他自己的零用钱买些巧克力之类的东西让林睿吃。
  平日里他知道林青萍工作忙,也常常主动带林睿参加他与朋友的游玩、聚会,虽然其中不乏鬼故事之类的不适合小学生参加的活动,朋友同学也对他“带小孩”的行为常常嘲笑,可他还是坚持不懈,充分表现出对林睿这个弟弟的爱护。所以林睿嘴上总嫌他啰嗦,心里对这个表哥还是挺有感情的,发觉他真的有些不对劲时,林睿倒是真的放在了心里。
  吃过晚饭,眼见母亲出门到学校带学生上晚自习去了,原本在书桌前装模作样地写作业的林睿立刻一跃而起,丢了个自己的幻影在床上装作熟睡的样子,又留下一个鬼使担任警戒员、联络员,然后冲出了家门上直奔楼上。
  林睿冲进周影家里时,火儿正大模大样地占据着一整张沙发,一边喝着可乐,向口中丢着炒肉丁、冰淇淋、剥好壳的瓜子,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动画片——这个家伙是永远不用做什么好孩子的形象来伪装的,向来肆无忌惮,想干什么干什么。
  林睿抢过它的饮料几口喝下去,然后说:“我要去抓鬼,你去不去?”
  火儿眨眨眼:“什么鬼?好吃吗?”
  林睿摇头:“不知道什么鬼,不过多半好吃不到哪里去。”
  火儿索然无味:“那去干什么!不如咱们去猎人吧,我好几天没吃人了。”
  林睿拖起它就走:“行了行了,先陪我干了正事,办完事我就陪你去猎人。”
  火儿被它推出了窗子,林睿化作九尾狐的原形跳上了它的背:“走,去我那个笨表哥的学校,他说他遇到鬼了。”
  “喔……那个老是喜欢鬼故事的表哥啊。现在他一定很高兴吧,终于遇到真的鬼了。”火儿依稀对林立文还有点印象,记得他是个很喜欢鬼故事的人。却不知道对于人类而言,喜欢鬼故事和喜欢见鬼根本就是两种概念。
  “他高兴才怪……”林睿喃喃自语。
  火儿按照林睿的指示,快速地飞向了城市的一个角落,一路上讨价还价:“先说好了,所有的猎物我要占七成,剩下的才归你吃。”
  “如果是指鬼魂的话,全部给你我也不会有意见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赖皮啊!”
  “我几时赖皮了?”
  “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你干嘛跳下去,我还没数完呢!”
  林立文住在学校的学生宿舍中。
  一间不大的宿舍却被塞进了八张床,住了七个学生。既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这么炎热的季节中,只靠着一扇只有半边可以打开的窗子通风。七个半大男生住在一起,卫生条件与生活习惯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里面的气味实在是很“耐人寻味”。
  林立文本来可以每天骑自行车往返家与学校,四十分钟的自行车车程在立新市这样的大城市中还不算远。甚至也可以借住在林青萍家,林青萍的家离学校近,也只有林青萍母子生活而已。虽然生活清苦些,可是环境至少比学校的宿舍要好得多,林青萍也很欢迎他的到来。不过到了叛逆期的孩子对自由,对离开长辈的束缚无比的渴望,使得林立文拒绝了这一切,坚持住在了学校的宿舍中。据林立文的母亲有一次到宿舍为他送东西后说:“那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啊,这个孩子从小就娇气,怎么受得了……”却不知道她的儿子住得多么舒心适意,乐不思蜀。
  林睿跳到那间宿舍的窗台上的时候,看到这间宿舍中的七个男生居然有四个正躺在床上抽烟,在这些吞云吐雾的人中,竟然有他的表哥林立文。“真是坏孩子!”林睿在心里恶狠狠地下了这样的评价,他特地赶来保护林立文,对方却在偷着抽烟,实在对不起他的担心。
  “猎物在哪儿?在哪儿?我怎么没发现有鬼魂?”火儿落在窗台上东张西望。这间屋子中的气味可实在与“好吃”两个字沾不上边,它本来的热情顿时熄灭了十分之九。火儿对于鬼魂一类的东西的感应能力是很低的。大概因为它的能力与鬼魂相差太远,就好像人类的眼睛很难注意到微小的昆虫一样,它也很难去留意什么鬼魂。林睿拉上它来无非是为了以防万一,本来也没指望它帮忙找鬼。
  林睿扫了屋子中一眼,确实没有半点的异样,与他早上从林立文身上发觉到有一丝阴冷的鬼气不同,因为这间宿舍中住的血气方刚的七个大男人,使得这里连游灵都很少。“难道我弄错了?”林睿甩着尾巴自言自语。
  “肯定是你搞错了,我怎么没看见有鬼啊。走吧,走吧,咱们去打猎。”火儿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
  林睿点头,看林立文那样子也让人觉得为他担心多余:“咱们先去南羽那里一趟吧,最近我妈妈晚上老睡不好,我怕用法术多了她有觉察,问问南羽有没有别的法子。”
  “好啊,好啊,我喜欢去看南羽。”火儿对这个提议举双翅赞成。南羽家是它最喜欢去的地方之一,什么被专门为它留起来的妖怪啊,没听过的故事啊,精致的小礼物啊,只要去就会有所收获。估计林睿要是提议去找刘地之类的人,他一定会大闹起来。
  屋里的林立文不知什么时候抽完了那根烟,已经从上铺爬了下来,与几个同学嬉闹着。
  “我居然为这个笨蛋担心,看来我自己才是笨蛋!”林睿撇撇嘴,跳到火儿背上扬长而去。
  时间越接近午夜,林立文的心便揪得越紧。
  不知道今天晚上还会不会被那个噩梦困扰?不知道今天晚上那个鬼还会不会来纠缠自己?
  虽然在同学面前,他出于面子便装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可是当熄灯时间一到,同学们纷纷入睡之后,那种无助的恐惧感便涌上了心头。
  “也许今天晚上不会来了,也许小睿这个护身符有用,也许……”林立文心中胡乱想着,用毛巾被把自己整个人盖住,却怎么也不敢入睡,只是一个劲地在心里祷告,今天晚上千万不要再让贤自己经历那样的恐怖了。不管他怎么样强行支撑精神不想进入睡眠状态,但是他这个年纪正是需要充足睡眠的时候,又已经是连续数日没有好好睡过了,终于还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梦乡。
  “哥哥,咱们去游乐场……”梦中林立文依稀觉得自己是在牵着林睿的手,林睿在前边快乐地跑着跳着,非要拖着自己去游乐场。这个小表弟从小就乖巧,简直乖巧的过份,从来也不向大人提要求,一味地做着好孩子。林立文挺喜欢二姑,连带也对这个幼年丧父的表弟又怜又爱,巴不得有机会哄他高兴些,现在他想要自己带他去玩,林立文当然不会拒绝。
  “我本来就想周日带你去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什么时候想出去玩就自己说出来,总是乖乖的,大人才不管你想不想出去玩呢!记得我小时候想叫我爸……叫我妈带我去个公园(为了顾及幼年丧父的林睿的心情硬生生地改口),还得又哭又闹一场才行。二姑这么忙,你不说她才不会有时间带你出去玩呢。不过没关系,你想去哪里玩干脆地说,他们大人不带你,还有我呢!”说着想抽回被握着的手来拍胸脯保证,却发现手抽不回来。
  “去游乐场,去游乐场……”前面小小的身影还是不停地又跑又跳,用力拉着他的手向前。
  看那背影,看那发型,那根本就不是小睿嘛!林立文用力甩手,想要挣脱开去:“你是谁?要拉我去哪?”
  那个孩子小小的手指有力的象个老鼠夹子,林立文根本挣脱不了。而他也没有理睬林立文的问话,依旧是向前跳着,似乎是十分的兴奋。林立文一边试图摆脱他,一边四望,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身在何处,被那个小孩子拉着仿佛是跑在一条长长的通道里,四周昏暗之中却掺着一种暗红色的光线,脚下一脚高一脚低的,不时还有水洼似的地方。心里倒开始庆幸看不清楚四周,因为这里估计决不是个看了会让人愉快的地方,看不见说不定比看见的好。
  林立文这个时候心里已经依稀明白了自己又是在作梦了,而且心里很明白了这个梦接下去的发展,于是一回回奋力地挣扎,想从那个孩子手中挣脱出来,也想从这个噩梦之中挣脱出来。
  “哥哥,游乐园怎么还没到啊?”那个孩子似乎也跑得厌了,停下步子,回过头向林立文问。
  林立文发出一声惊叫,那哪里是一张孩子的脸,分明是个骷髅,是个只有一层皮包裹着的骷髅。这个孩子两只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里,嘴唇已经薄的包不住牙齿,白花花的牙、红色的牙床都在外面露着,向林立文阴阴一笑:“哥哥,你快带我去游乐园啊。”
  林立文怎么敢搭话,用力地拍打着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狠狠地用脚踢着他。
  那个孩子的脸越来越难看,原本没有什么血色的皮肤上开始流血,不一会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模样,口中还在喊着:“带我去游乐园,带我去游乐园,你说过带我去的!”另一只手也向林立文抓过来。林立文拍打着不让他抓住自己。开始他还是个小孩子的形状,可是在与林立文的纠缠中,他的样子也在渐渐变化,身上原本就是薄薄盖着的那层皮在他的哭闹挣扎下象被挣裂了一样,先是一个白骨的手指从皮肤下挥出来,接着另一个,然后是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最后,当他的整个骷髅从皮里跳出来时,两只眼睛因为失去了眼皮的防护,一下子从眼眶里中流了下来,他自己一只手拖住又塞回去,再次把那只手伸向林立文的时候,林立文发出了自己都不相信的叫喊,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还好是梦……
  脸上的冷汗已经顺着脖子一直流到了枕头上,林立文摸摸自己的手脚,都是冰凉冰凉的。他在床上坐了好久,点了一根烟,好不容易从噩梦的围绕中挣脱出来。
  这样的梦里是从一月前开始的,每天晚上都做,梦中就是那个小孩,非要他带着去游乐园。开始的时候,那个孩子的形象还可以接受,只是个怪异一些的男孩子罢了,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样子也越来越可怕,使得林立文天天挣扎在噩梦之中。
  “什么破护身符,一点用也没有!”林立文气呼呼地把从林睿那里借来的护身符扔在一边,可是想了想,又捡回来挂在了脖子上,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站在床头上的林睿向林立文吹了口气,多日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的林立文顿时进入了睡眠,如果不出意外,他会一直睡到下午,虽然不够把这段时间的睡眠不足补回来的,但是也可以让他的神经放松一下。
  幸亏自己回头来看了看,因为这个鬼魂使用的把戏太小,太没有什么危害性了,反而差点令林睿都看走眼。他看着林立文,一脸的若有所思。
  那个噩梦只是一个鬼魂“种”在林立文的脑海深处印记造成的,林睿想追踪找到那个小鬼魂并不难,对付对方也很容易,放一个鬼使过去就足够了。可是在看了那个梦境之后,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却生出了一种恐惧,犹豫着不敢马上追踪过去。
  那个小鬼魂叫林立文哥哥,难道他是……
  林睿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呆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原来是叫茗儿的,对,自己原本不叫林睿,而是叫白亦茗这个有点女性化的名字,可是如果现在有人在背后叫一声“白亦茗”的话,他一定要花好长的时间才可以反应过对方在叫谁吧?虽然这个名字他用了一百年,林睿这个名字却仅仅用了短短一年。
  唉……
  他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向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去。
  火儿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叫着:“狐狸,狐狸,你要去哪儿啊?咱们还没开始玩呢……”谁知道林睿充耳不闻地消失在它的视野中,把火儿气得直跳脚。
  “林睿……林睿……林睿到底是谁……”
  林睿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那个俊俏白皙的小男孩。这不是白亦茗的脸,而是林睿的,可是站在这里的,是白亦茗呢?还是林睿呢?自己又是谁?是占据了林睿身体的白亦茗?还是装着白亦茗灵魂的林睿?
  他忽然开始觉得害怕起来,手一挥,镜子被一团迷雾笼罩变得模糊不清,再也照不出面前的人影来。
  “妈……妈……”
  林青萍从睡梦中被惊醒,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了她的怀中。
  “妈,我要跟你一起睡。”林睿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了一场,林青萍赶紧搂住他:“怎么了小睿?你怎么了?”
  “我作了个噩梦,我要和妈妈一起睡。”林睿把头埋在母亲怀里,身体有些发抖。
  林青萍把他揽进被窝,让他躺在自己的枕头上,一边抚着他的头发,一边轻轻地为他唱起了歌,直到他进入梦乡。凝视着林睿熟睡的小脸,林青萍怜惜地叹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生活中的苦难的缘故,小睿这个孩子太乖巧懂事了。尤其是大病一场以后,他身体的成长速度似乎比同龄的孩子慢了许多,心智却似乎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了许多。他从来不会为大人添任何的麻烦,反而事事处处地为大人着想。他从来不象同龄的孩子一样向母亲提出种种物质方面的要求,反而尽力地承担家务。林青萍心中当然也为有一个学习优秀、品格优秀、听话乖巧的孩子而骄傲,可是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健康,这两样才是真正的比一切都重要。
  “对不起小睿,妈妈平时总是忙着工作,对你的关心太少了,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的宝贝……妈妈一定要让你过的幸福……”
  林睿感受到母亲的吻落在脸上,他紧紧抱住母亲的手臂。这是我的妈妈,是我最重要的妈妈,为了她我什么也可以做,我要做“林睿”,我就是林睿,谁也别想抢走我妈妈,不管是谁,我都不让步,如果谁敢来影响我的生活,我就……
  第二天起床后,林睿的眼睛依旧红红的,照火儿的话说就是“更象狐狸了”。
  他一整天都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之下,上课走神,走路撞树,与人起冲突的时候用妖术扔出对方,就连他那个一向神经比较粗的朋友沈艾翔都发觉了不对劲,跟在他后面一再追问:“林睿,你是不是生病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去医务室看看吧!”
  林睿什么话也不愿说,放学的铃声一响他便冲出学校,三言两语把沈艾翔打发掉,便直奔林立文的学校。
  林立文正坐在床上打着哈欠。
  昨天晚上经历了那场噩梦之后,不知怎么的反而睡浓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他一边诅咒同宿舍的那群没义气的家伙居然没叫自己一起上课,一边在反正已经旷课半天的情况下一不做二不休,又爬回床上美美睡了一觉,直到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叫才起来。他坐在那里一边吃着满宿舍翻遍才找到的一包方便面,一边舒心地伸懒腰——可把这几天的睡眠不足补回来了,是不是小睿的护身符起作用了?睡了一天也没再做那个噩梦,周日带他去游乐园回报他吧?
  林立文一边没心没肺地自得其乐,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干方便面,他潜意识中明白,自己的这次“遇鬼”经历已经结束了。
  林睿一肚子气地盯着他,真想给他下个咒,让他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做更可怕的噩梦。他在林立文思维深处理出那条痕迹,切断它与林立文的联系后,林睿轻轻对它吹口气,看着它蜿蜒着从窗口滑出去,飘向了远处。
  “这次便宜了你,下次再惹事情,看谁帮你!”林睿对着根本不知道他存在的林立文放下对方根本不知道的威胁,然后跟着那条“线”而去。
发表于 2009-4-12 22:49:5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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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乐场(下)

  林睿沿着林立文的思维中的这个印记一路找来,越是临近他们家住的桃源小区,他的心便揪得越紧,所以当他发现那个印记的方向穿过了小区又一直向北边延伸时,神情才略略轻松了下来,不由自主地长舒了口气。
  跟着那条若有若无、时断时续的痕迹,林睿来到了一家医院的上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住过这家医院……”林睿喃喃自语,“我记得那时是在家里……对,明明是在家里……”想到这里,他的紧张不安稍有松驰,在医院上空徘徊片刻,深吸一口气,从医院走廊的一个开着的窗户飞了进去。
  进入医院,里面各种灵魂的数量猛增,各种各样的人们最后的思维留在这个,也许他们的灵魂已经投胎或者消散了,这些灵魂的碎片却还可以这样漂浮很久。
  林睿定定神,开始仔细地分辨林立文身上那淡淡鬼气的来历,沿着走廊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走过去,平时都会被下意识地忽略的灵魂们,由于现在他的专注而一一清晰的显现在他的面前,这里的灵魂全都死于伤病,长期缠绵病榻之后的痛苦与绝望,意外伤害死亡的茫然与无助,林睿看的心里十分不舒服,皱着眉头往前走着,终于,一个小小的灵魂进入了他视野。
  林睿见那个灵魂正从一间病房飘出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林立文身上留下的印记已经被林睿扯断了,似乎是要沿着那条痕迹前往林立文那里。林睿想都不想,飞身过去,便准备立刻将他置于死地,打个魂飞魄散。可是当面对面地迎上那个什么表情都没有的小灵魂时,不知为什么却心头一软。
  小小的灵魂攀上那条“线络”,立刻从断线上跌了下来。他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苍蝇似的转了几圈,却又爬上去。就这样爬上去,跌下来,爬上去,跌下来……反反复复,完全不知道放弃。
  林睿看了半天,眉头越来越皱起来……
  周影家的客厅永远那么热闹,“一家人”挤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晚饭看电视。火儿不时大方地从刘地盘子里把最好的肉块“拿”到自己盘中,刘地则用把骨头、鱼刺等东西“给予”火儿的方式回应。饭桌上不时起落的汤汤水水、菜叶、碗盘飞向四周,等到饭程过半,一直在安安静静吃着他那一份素菜的周影的头上已经扣了一只碗,耳朵上挂着蘑菇,头发上滴着米汤,手臂上贴着馒头皮。当一只大餐盘重重砸在了他的头上之后,他只是抬头看了饭桌上的朋友和儿子一眼,平静地说:“别闹了,吃饭吧。”
  回答他的是火儿正用嘴模仿着机关枪的声音,同时向刘地发射出一连串核桃大的火球,刘地自然不甘示弱,盘子、碗筷接连不断地从他手中飞出来,射向火儿。
  终于,厨房之主瑰儿出场了。
  只见她大喝一声,左手平底锅,右手不锈钢锅铲,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迈着坚定如磐石的步伐,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在用目光对喧闹的餐桌注视片刻,发觉自己竟然没人理睬,她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尊严受到了伤害,于是怒吼着,抡起手中的武器向着两个罪魁祸首打了下去,热油飞溅,钢铲生寒,刘地与火儿“鸟”飞“狗”跳,乱作了一团。然后开始在瑰儿得追杀下相互指责,把破坏餐桌安定团结的责任都推到对方身上去。
  林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熟悉的画面。
  反正周影家的晚餐几乎天天如此,林睿见怪不怪地冲入战团,一把掐住火儿的脖子把它抢了出来:“火儿,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他焦急地摇晃着火儿说。
  “你想掐死我啊!”火儿这样回答他,同时给了他一翅膀。
  “反正你跟我来,帮我这个忙,我在游戏里的那个高等级战士的ID就归你了。”
  “真的!”火儿的眼睛立刻开始放光。如果说火儿有什么方面的水平比不上林睿与刘地,那就是它的游戏水平了。明明在线时间比需要上学的林睿和整天东游西荡、花天酒地的刘地长,可是不知为什么,等级就是比不上他们。火儿一度怀疑他们盗了别人的高级号,可是又明知道他们的号是与自己一同建的。怀疑他们利用他们的软件水平编了外挂,可是刘地也就罢了,林睿有那样的好东西是不可能不与他分享的。
  不管怎么说,有个高级账号可以在游戏里欺负人的生涯它是很向往的,听林睿这么一说,马上二话不说地反过来拎着林睿冲出窗去:“我们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
  等周影抬头想问问他们去哪儿、去干什么时,他们已经飞出老远了。
  “那个小祸害可算走了,瑰儿,再来一锅红烧肉。”刘地喜滋滋地以胜利者的姿态吩咐说。
  只听“嘭嘭”几声巨呼,原来是瑰儿见火儿临阵脱逃,便把满腹的愤怒发泄在了另一个捣乱份子身上,用平底锅重重在刘地头上连敲了十几下,才不甘心地嘟哝着走回了厨房。
  火儿跟着林睿进了一家医院,停在了一间病房中。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插着各种管子、仪器的小小身躯,而在这个小孩的床头,除了一个已经昏昏沉沉入睡的女人,还有一个朦朦的小灵魂,正呆在床头,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孔。
  火儿在那个小孩的上空飞了一匝,也许由于昏迷的时间太久,一切生理需求全靠药物维持的缘故,这个孩子瘦的皮包骨头,好象是一个做工粗劣的木偶。火儿不屑地撇撇嘴:“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这也不好吃啊!”虽然刚刚离开餐桌,可是是火儿的思维还是能快速地与吃挂上钩。
  “谁说叫你吃了?”林睿指着那个孩子说,“你帮我个忙,我想带他去游乐园玩一回,可是他自己是去不了了,你帮我带上他去,”
  “我?”火儿作了个扛的姿势,但是马上明白,林睿不是要自己背着、拎着或者扛着他去,而是要自己附在他的身上,所谓的“带着”其实就是要自己操纵着他的身体出去。火儿用翅膀抓抓头:“他已经快死了,如果我再附在他身上,不出十二个小时他一定死!保证完全死掉!你再找南羽也救不回他来了,不如你先找南羽给他治治,等他好了再去玩?”
  它平时任性,到了关键时刻思维还是十分冷静清晰的。如果被必方附身,别说一个本来就半死不活的孩子,就算一个成年人也会大伤元气,阳寿锐减的。
  林睿摇摇头叹口气:“我跟他商量过了,他不想治好再活过来了,他没有妈妈,爸爸和继母老是打他,不给他吃饭,他不愿意回那个家里去,想去阴间找他的妈妈了。可是他十分想在生前去一次游乐园,我又不能帮他,只好找你来了。”
  原来这个小孩子的名字叫做刑睿。他跟着在城里打工的父亲与继母就住在游乐园的附近,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机会到游乐园中玩上一次。只能站在墙的外面,每天眺望着那摩天轮,过山车发呆。
  刑睿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到半年便去世了,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除了父亲的打骂、继母的打骂、爷爷奶奶的打骂,便是挨饿、受冻,干远远超过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可以负担的苦活累活。在他的心目中也没有更多的愿望,除了希望自己可以不挨打,可以吃饱饭之外,唯独希望可以有一天进到近在眼前的这个游乐场中玩一玩。
  刑睿的父亲并没有送他去读书,而是让他在自家开的小店铺中干活。每当有难得的闲暇的时候,刑睿就会溜出门,对着那家总是人来人往的,热热闹闹的游乐场看个没够。尤其每当看见有父母领着孩子,一家人快快乐乐和和美美的样子,他都会忍不住想到,如果自己的母亲还活着,会不会也这么疼爱自己?自己是不是也会过着与其他孩子一样,上学,游戏的日子?
  出事的那一天,他正向平时一样在路边看着游乐场徘徊,身边正好走了一群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这群年轻人个个衣着怪异,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口中不是叼着香烟就是嚼着口香糖。这种一看就是不良份子的人,刑睿很是吃过他们几次的苦头,向来是看见就低着头躲开的,可是那一天,那个队伍中的一个男孩却忽然回头向他说:“靠,干嘛见了就跑,老子吃人啊,过来,过来,哥哥带你去游乐场玩玩儿。”这个少年本来是一句随口的话,说过之后连脚步都没停便走到了马路对面,可是刑睿听了却又惊又喜,根本没有细想,便快步向他们跟了上去。
  他说要带自己去游乐场里面玩,自己终于可以进游乐场里面玩了!刑睿甚至没有去分辨真假的打算,当时他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我要到游乐场里面去玩了,我要去游乐场了!所以他没有看到路口的信号灯已经变化,也没有注意到有一辆车正快速驶来……
  林睿动手把那个孩子身上的各种管子线路都拔下来,边对火儿说:“那天我那个笨表哥来这个医院看望他生病的同学,边走边在走廊上没有公德心的嚷嚷什么回头想带‘小睿’去游乐场。哼,他在那里装作好哥哥的样子,偏偏在这间病房外头说,就让这个小家伙听了去了。这个小家伙本来命已不久,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地等死罢了,听了他那句带小睿去游乐场,原本消散着的灵魂一下子凝聚了起来,变成了这个……生灵?还是叫活鬼?”林睿指指那个小鬼魂。
  火儿摇摇头,对于这些说法应该是有专门的名词,不过以它与林睿的知识水平,记不起来该怎么说也就很正常。
  林睿不介意地挥挥手:“然后他就缠上那个笨蛋,天天在梦里催他实践诺言。”
  自己的附身会让这个孩子死掉,不过这到不重要,既然林睿已经不介意这个小东西纠缠、恐吓他表哥林立文了,火儿当然也不介意帮他这个忙。一个小孩子死活算什么,还有一个高等级的ID等着它呢。
  “那就快行动,别磨磨蹭蹭地了。”火儿说着向那具与尸体已经没有多少区别的身体上面一扑,只见一团耀眼的光芒闪过,那个“孩子”很快神足气完的站了起来,在病床上伸伸腿、舒舒胳膊,试着跳到地面走几步口中说:“两条腿还真难掌握平衡,不好走路啊,狐狸,你平时怎么用四条腿走的。”
  林睿耸耸肩,对于这个问题显然可是见仁见智的,没什么可争执的。
  那个本来憔脆的身躯用极快的速度产生着变化,转眼便变成了肤色润红,胖乎乎可爱的样子。火儿的声音从孩子口中说着:“快叫他过来吧!”
  林睿叹口气,向那个鬼魂说:“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如果你回你的身体去,火儿就可以带你去玩个痛快,但是不出十二个小时——也就是半天,你就会死。如果你现在后悔了,我现在可以帮你治好伤,你还有机会活下去,长大成人,游乐场嘛,有的是机会去。”说到这里,林睿的口气充满了劝导,他很希望对方选择后面一条。
  小鬼魂没有犹豫,马上便表示:“我想去游乐场。”
  于是林睿把他向那个身体上一推,小鬼魂立刻就融合了进去。
  游乐场的夜晚很热闹,游人一点也不比白天有所减少。林睿与“火儿”手牵着手,立刻便淹没在了人流中。
  “过山车,碰碰车,疯狂老鼠,激流勇进……”火儿喜欢的尽是这种刺激度较高的游戏,可是它却高估了人类身体的坚强程度——两条腿不仅仅走路的时候不好掌握平衡,坐完过山车后还找不到“根”,大腿以下发软,象踩在棉花上一样打漂,而且头也“嗡嗡”地叫,两眼看东西也重影……
  “火儿,火儿,坚强点,要是觉得难受,干脆吐出来。”“火儿”倒在长椅上呻吟,林睿在旁边为他抚着背捶着胸,大声地鼓励安慰着。
  “我要死了……我要吃冰激凌……”
  “马上就到……”林睿闪电般的冲向冰激凌摊子,又闪电般的冲了回来。不仅仅拎回了一桶冰激凌,还顺手牵来了十几根烤肉串。
  “什么破身体!”火儿一把从林睿手中夺过冰激凌倒进肚中,才有了说话的力气。又一把夺过烤肉串吞了下去,却马上又叫了起来:“哇……”——他的嘴唇被刚刚烤好的美味烫破了一层油皮。他刚刚附到人类身上,一没有象林睿那样与身体融合的完美,二没有准备防身的法术,所以被他向来惯于制造的高温烫了一下,这恐怕是它这一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烫”到的经历了。
  “我讨厌人类的身体!”火儿怒冲冲的宣布,“将来我可以变成人类的时候我也决不变!没有翅膀,没有体温(一百度以下的温度它向来统统忽略不计),没有羽毛,还长着两只脚!即难看又不实用,没进化好的低等动物!”
  林睿看着火儿的样子问:“我听见你们长大之后就会自然变人的?”
  这本来是常识——灵兽成年之再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时,就可以幻化成人,可是他现在有些怀疑了,火儿这样的变成人是什么样子啊?而且它的性格再变成人形,也就是说可以象现在一样肆无忌惮地让人类看见它之后,它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过那至少是六七百年之后的事了,到时候它也长大了,性格也应该……林睿也不敢肯定火儿六、七百年众心智可以成长多少,算了,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好了,林睿决定不去思考这种对九尾狐的脑袋都太复杂了些的问题。
  “我才不想变成人呢,低等动物。”火儿一边说,一边用去拽一条从眼前走过的哈巴狗的尾巴,把小东西扯的“嗷嗷”直叫。狗的主人回头怒视这个没教养的玩皮孩子,火儿对于这种谴责的目光不疼不痒,回给对方一个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眼神。
  “我看你变得挺开心的。”林睿咕哝一句。
  火儿不甘地目送那只小狗走远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再去玩吧。”
  林睿拉着火儿再次冲向了各种设施,火儿口中的抱怨与它玩的热情一点也不成正比,虽然口中喋喋不休地说着人类的身体有多少多少的不方便、不实用,可是它还是把每种设施都至少玩了两遍,直到林睿扯着口袋给它看:“没钱了。”它才罢休。
  以前他们两个进游乐场都是隐形或夜里独占,从来没用过钱,这一次才知道,原来进游乐场是件挺花钱的事。于是这就成为了人类的身体不好的新的罪证,又开始在林睿的耳边唠叨。
  林睿却在自言自语着:“林立文那个笨蛋带我来过好几回了,不是把零花钱都花在这上面了吧。”他也是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来这里玩要用这么多钱,林立文那个笨蛋原来这么大方。
  火儿对于钱的要概念就是,没有了就去抢,抢来了就花,抢不来就抢需要花钱买的东西。所以现在它想了想马上得出结论:“我们去抢银行,然后再来玩。”
  林睿没动,叹口气说:“时间也差不多了,这身体还行吗?”
  火儿动动腿说:“开始不太对劲了,我要是出来的话,他也就快死了。来,趁着还没死在玩会……”对于不方便的人类身体,它倒是有些上瘾了——当然无论如何嘴里也不能承认。
  “那你出来吧,我想再跟他说几句话。”林睿低声说。
  火儿抓抓头,不解地答应说:“哦。”
  那只火鸟一从男孩身上飞出来,男孩本来还沉浸在玩乐的愉快中的男孩顿时感到从天上落下地狱的滋味,身体的疼痛不适开始再次冲击着他的灵魂,令他呻吟不止,躺在长椅大口喘着气。
  林睿叹口气,向他施也一个小上的法术,只不过是让他暂不那么痛苦,身体的衰竭与死亡的逼近,这些他是无能为力的。
  “游乐场真好玩,真漂亮……真好玩,真漂亮……”男孩躺在那里,眼睛中闪动着光芒,只会反来覆去地念叨这两句话。
  “你快死了……”
  “嗯,原来不那么痛……”这个孩子的年龄使他对于死亡还不太理解,反而对痛疼十分的畏惧。
  “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
  “我是个妖怪。”
  “我看出来了,你长着九条尾巴呢。”
  “我和火儿刚才附在你身上一样,也是附在了一个男孩身上。不过我不打算离开了,因为我很爱我妈妈……这个身体的妈妈,我想问问你,如果你死了,有个妖怪象火儿刚才一样附在你身上,到你家中去顶替了你的身份生活,你知道了会不会恨他?”
  “顶替我的生活?”男孩傻乎乎地问,“他喜欢被人打,吃不饱,干重活吗?”
  “不是,我是说,有个妖怪在你死后霸占了你的身体的话你恨不恨他?”
  “我不知道,反正我都死了,因该不恨吧?”
  “可是那本来是你的妈妈,你的表哥,他们关心的,爱的人本来应该是你,现在却被我霸占了呢?”
  “我没有妈妈,也没有表哥。”
  “如果有呢……”
  “我不知道……”
  林睿问了半天不得要领,正在着急地组织着词句,那个男孩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最后,他的身体软软地歪倒,一个小小地模糊灵魂从他的身体飘了出来。火儿凑上去一看:“还好,多少有点意识,不是那种残留的灵片,大概是我附在他身上的原因——这是我的功劳。这样他说不定有机会转世,也许下辈子能过的好点。”
  林睿一把抓住那个鬼魂,大声喊:“你快告诉我你不会恨我!你不会恨我抢走了你妈妈!”
  小鬼被他吓得连连点头。
  林睿颓然地坐在那里,忽然又向火儿问:“火儿,如果我不是林睿怎么办?”
  “啊?你要变成谁啊?”
  “我其实是九尾狐白亦茗,我根本不是林睿……”
  “你要改名字啊?”
  “我……我妈妈她不知道……她要是知道的话……”
  “知道什么啊?你是狐狸的事情吗?没关系,到时候我负责帮她洗脑!”
  “火儿,我很爱我妈妈,也爱林立文那个笨蛋,还有我姥姥,我阿姨,我舅舅……”
  “我就知道你说不喜欢他们是口是心非。”火儿对自己的察言观色本领沾沾自喜。
  “我就是林睿,我就是林睿……我不想失去这一切……”林睿遮阳自言自语着,过了很久才把那个灵魂抓住交给鬼使拿着,自己抱起了那具尸体。
  “这可是他自愿的,不是我害死他的啊。”火儿先为自己的行为撇清了再说,“你打算把他带到哪里去啊?”
  “我把尸体送回医院,这个灵魂我拿去给南羽,她医生做久了,和黑白无常什么有点交情,可以帮他做个好点的安排。”
  “那我陪你去看南羽。喂,这个孩子是自己愿意的,不是我害死他的啊。”火儿耿耿于怀地又咕哝一次,每个妖怪都多少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就好象刘地不吃女性与小孩子一样,火儿也从来不把小孩当作其捕猎的对象,这次这个男孩的死,虽然也是由于伤重的必然结果,可是最直接的原因还是由于它附身的力量一个人类是承受不了造成的,所以它难免要一遍遍的解说。
  “我知道,我知道。”
  “是你求我附在他身上的,他死了的主要原因是你喔。”
  “我知道,我知道。”
  “要怪最应该怪你。”
  “我知道……”
  “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
  “……”
  林立文神清气爽地进门来,拍着林睿的头对林青萍请示:“二姑,我今天放假,带小睿去游乐场玩玩吧?”
  林青萍笑着点头,自己陪独生子的时间太少了,好在立文这个孩子懂事,总是变着法子的哄小睿,带他玩,逗他开心:“立文,呆会回来吃饭啊。”
  “我知道,我最喜欢吃二姑炒菜了,小鬼,准备好了吗?”他见林睿还是笑着没动,便催促说。
  林睿半天才抬起头带着犹豫对林青萍说:“我,我……别的同学都是和妈妈一起去的……”
  林青萍放下手中的活计问:“小睿,你是不是想让妈妈陪你去?”
  林睿搓着双脚,没有吱声,但是眼中的神情却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他就是想和妈妈一起去。
  林青萍叹了口气,小睿这个孩子太乖巧了,他知道大人的辛劳,所以从来不向大人提什么要求,也从来不作让大人担心的事情。林青萍本来就有些担心这个孩子太懂事了,会委屈了他自己,今天难得听到他的要求,虽然还有许多家务没有做完,但是林青萍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说:“好吧,今天妈妈就陪小睿去玩一天好不好?”
  林睿发出一声欢呼,上前抱住了妈妈。
  看他们母子准备出门,林立文急忙问:“喂,喂,那我怎么办啊?”
  林睿回头冲他甜甜一笑:“你可以帮我们看家。”
发表于 2009-4-12 22:50:2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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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信

  “我是信差,你的信与邮资请给我,并且说明你需要的最后期限。”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传入窗口,使窗边站的男孩抬起头来看去。
  窗外的少女轻巧地坐在高压线上,身体随着被风吹动的电线轻轻摇晃。她的身上穿了套纱制的奇怪的古代服饰,但是一双雪白的长腿却伸出了裙摆,在这种大雪天中裸露着。赤着的脚上挂着好几个带着铃铛的金银环子,铃铛在风中摆动,发出细细微微的声音。最令人惊奇的大概是她的背后,一双生着五彩斑澜羽毛的大翅膀正在缓缓收敛起来。
  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一会才吐出两个字:“怪物。”
  “谁是怪物!”一颗小石头从窗外飞进来,敲在了男孩的头上,少女愤愤地说,“看到我这样的美人,你不叫一声仙女,至少也该叫一声天使吧。”
  “明明就是怪物。”男孩咕哝一句,把目光移开,又恢复了少女开口叫他之前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窗户外的庭院的一角。
  “喂,你把我叫了来,就是让我看你发呆的吗!”少女等了一会,有点不耐烦地嚷起来。
  男孩象没听见一样,没有作任何反应。
  少女生气地把手中的小石头一颗一颗地向窗户中丢来,每一颗都准确地命中了男孩的头。男孩终于生气了,抓起脚边的石头想要丢回去,捡起一颗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颗晶莹的绿宝石,在他手心中散发闪动得光芒。他连忙看看自己的脚边,红色的、蓝色、绿色的……十几颗美丽的宝石就那样躺在地上,在阳光下闪动着迷人光茫,这些都是那个少女象丢石子一样丢过来打他的。
  “我先说明……”少女又丢了一颗“石头”过来吸引男孩的注意力。“我不收那种石头作酬劳的喔。记住,让我寄信的话,我只收黄金,只有黄金才行!”少女在窗外大声向男孩宣布。
  “这个是宝石吧?”男孩好奇地问。
  “对,是宝石。”少女手中还拿着好几个,索性一古脑扔了过来,“我先声明,我决不会再上你们这些狡猾的顾客的当了,说什么用等价的东西代替酬劳,其实这样和让我做白工有什么曲别?真是的!”
  看了少女愤愤的样子,男孩不解地问:“可是,宝石不也很值钱吗?”
  “它是很值钱啊,可是对我没有用,它们又不能当金子花掉,再好的首饰,有了两三百件也会腻的吧!”
  “你可以用它们去换金子啊。”这么多宝石,应该可以值不少钱吧?男孩在脑子里略微一算,都觉得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我是个信差,信差是不可以出售物品的你明白吗?我们不是商人,我们的职业只是传递信件!所以我只收黄金作酬劳,只使用黄金消费,而且不出会卖出何物品──这是行规,行规你懂吗!”
  “不懂。”男孩不解地摇头,东西值钱不就行了,哪有那么多奇怪的理论。
  “反正你支付黄金就行了。黄金的份量等于你信件的份量*你要送信的远近*你期限的天数。如果结果是零,那么你只要支付一两就够了。”少女说着向他伸出手,并且加上一句,“如果你不懂算术,我可以帮你计算——只要你放心的话。”
  “可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不打算寄什么鬼信!”男孩不耐烦地说完,再次失去了和少女说话的兴趣,又开始看着窗外发他自己的呆。
  “你不寄信?不寄信把我叫来干什么?你戏弄我玩儿吗?我还有一百七十多封信等着寄送,其中有三封最后期限就是明天!我还要去给我男朋友收拾屋子──我们半年才有这么一次见面的机会!我放下这么多事来应你的要求,你却在对我说这么多废话以后,说你压根不寄信!”少女悬空停在窗前,拍动着翅膀,气呼呼地指着男孩说,“你以为在我们之间签定的合约上,我们信差一方只有义务没有权利吗?你现在要么给我一封信和酬劳,要么支付违约金!不然我让你和你的家族的不守信用在九界都传遍,以后再没人敢跟你们犯来往!”
  男孩不耐烦地抬头斥责:“讨厌的怪物,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信要送,也没有叫你来,使你自己跑到这里来找我说话的,我根本不想理你!你别再无理纠缠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没信用的骗子,戏弄我还铮铮有辞?”
  “你这个讨厌的纠缠不清的怪物!”
  “你这个可恶的骗子!”
  ……
  他们两个隔着窗户争吵了起来,相互都认为对方不讲道理,无理取闹,最后还是少女认为自己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这么一个讨厌鬼身上太不值得,悻悻地丢下一句:“你最好给我记着,我不会善罢甘休的。”然后拍着翅膀飞走了,男孩白了她的背影一眼,又开始发呆。
  阳光在墙上移动着,一点点地向屋子中间移动,当窗棂的影子变得在一天中最短的时候,那个少女又出现了窗外,拍着窗户对着男孩发出一声怒吼:“又是你!说,你到底寄不寄信!”
  男孩大声回答她:“不寄!滚开!你这个怪物,你又来干什么!”
  “你这个骗子,再打扰我,我就真的不客气了!”少女这次根本懒得罗嗦,转身便飞走了,男孩也对于她三番两次打扰自己十分生气,抓过之前她丢下的那些宝石,向她的背影丢着叫骂:“讨厌的怪物,快给我滚开!”
  他们两个都认定了对方是故意在跟自己捣乱,进而肯定了对方是个讨厌的家伙,在心里恨不得永远不再见到对方。可是事与愿违的是,几个小时之后,当阳光半没于楼群之后的时刻,那个少女再次回到了窗前。
  她漂亮的脸蛋都因为气氛而扭曲了起来,用手指“砰砰”地扣着玻璃大吼:“你在玩‘狼来了‘的游戏吗!我警告你,我要把你们整个家族从我的顾客名单上划去!我要告诉所有的信差,再也不和你们这个骗子家族打交道!居然戏弄信差取乐,我从没听过这种事,我从没听过这么过份的事!”
  她被签订的服务契约发出的“我有重要信件”的信息,三番五次地摆布着从城市东头飞过来,而且这一次还是在她与男朋友的约会之中,叫她怎么不生气?平时因为信差这个职业的缘故,少女一向是受人尊敬的,至少是人人当面对她客客气气的,第一受到这样的的遭遇令她有点气过了头,语无论次地发着脾气,威胁着要把这个男孩和他的家族全部当作骗子去做宣传。
  “我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没有叫你来,我也不知道信差是什么,你说我叫你、戏弄你,拿证据出来啊,不然你就是个骗子。”男孩莫名其妙的被她骗子、骗子的骂着,自然也生气了,向她跳着脚喊叫。
  “你要证据?”这还不简单,少女一伸手,她的手腕上其中一个手镯的一枚小铃铛从手上脱离下来,轻轻飞入窗口,在男孩面前停下,然后吐出一团光茫。光茫变幻中出现了一副图案,正是这个男孩的,他正在用一副无助的表情呼唤:“请帮帮我……我想给他传着信……请帮帮我……”由于画面中的男孩一脸忧愁的样子与这个男孩相差太远,以至于他们乍一看都不象同一个人。
  “还有这个,这个……”又是几个小铃铛飞来,出现的都是一样的情景,只不过男孩的呼唤一次比一次迫切、焦急,正是那种无助于绝望的神情使得这个少女在被骗了两次之后,第三次还是匆匆赶来了,结果又是一次骗局。
  “你还要抵赖吗?别以为我们信差接受工作的时候不作‘备份’,每一桩工作我们都会有详细记录的!”晃动着三个小铃铛上同时显现出男孩的图像,少女得意洋洋地说,“想抵赖的话,至少要想出更高明的花招才行,用这样的手腕跟我作对,哼哼……”
  “我……没说过这句话,这是你伪造的……”男孩断然地说。
  “什么,你……”在证据面前都还要抵死不认帐,少女真没想到有人这么厚脸皮,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指着对方直哆嗦。
  “我真的没说过啊……虽然我真的有话很想告诉他,可是我没有说过那些话,也没有叫过什么信差,我也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信差,邮递员不是都应该穿着绿制服,只管送信吗?寄信的话,不是要自己去邮局吗?”男孩看着她一脸的茫然。
  不是吧,他好象真的不知道……
  少女摸摸头,哪有自己发了信息,自己却不知道的?对了,看他的年龄好像也太小了点……
  “我不认识你,你自己好像并没有和我签定过服务合同,应该是你家族的其他人,或者你的祖先跟我伯父定过合同吧?因为我有一大批客户是从伯父那里继承来的(她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地把这些客户资料整理清楚),你也许不知道你的长辈们有这个合约?可是根据合约,你想要寄信的时候好事会自动的通知距离你最近的签约信差——刚好我就在这个城市。回去问问你的长辈,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男孩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长辈,我是孤儿。”
  “那就难怪了,是你的家人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回事吧……”少女恍然大悟。她再次上上下下地把男孩打量一番:“我来仔细看看,喔……你的妖怪血统也很淡了,可能是七代或者八代以前有位先人是妖怪——大概你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吧?”
  “你才是妖怪!我是人!”男孩生气地叫,谁也不会在别人说自己是个妖怪的时候无动于衷的。
  “你当然不是人,我的服务对象当中,可没有人间界的凡人,我是很纯正的信差,很注重服务对象的。”
  现在有些信差为了扩展业务,什么对象的信件都会接,而象她这种信差世家出身的信差,对这种情形是很不屑的。信差穿梭各界,是为神民、妖怪、仙人、神明服务的,而不是为了人间界的人类,他们有自己的邮政网,自己的科技,不应该存在在信差们的顾客名单上,除非这个凡人是个修炼者,或者有个妖怪、神民亲威,才有通融的可能性。
  “虽然你的血统虽然遥远,可是还在我的服务对象之列的,更何况你的祖先和我们这一族的信差签过合同。你一有什么信件想寄送,而我又刚好在咐近,我就受到召唤,不得不来了。”少女叹口气,几次三番的折腾,似乎也不完全算对方不对,自己一开始把事情弄的再明白点就好了。“算了,我承认刚才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毛燥了,我收回说你是骗子的话,并且向你道歉,你可以把信件交给我了。”
  “那我也道歉,我不该说你是怪物……虽然你确实很怪……”
  “没诚意的家伙!信呢……”
  少女象眼前空无一物一样,直接穿过窗户飞了进来,那些铝合金窗、玻璃、防盗铁窗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请把信件和酬劳给我,我帮你寄送。”
  “你真的可以帮我送信吗?”男孩有点不相信。
  “当然,你要我说几次,我是职业信差,职业的,你懂吗?不论你的收件人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来头,只要你出黄金,给一个合理的期限我就能送──当然,你说送去昆仑,却只给我一天时间这一类的要求的话,就只有另请高明了。”
  “我……没有黄金……”
  “什么?我可不干白工!”少女脸上的职业笑容马上消失,转身想走。
  “我,我只有这个!”男孩伸出手,给她看自己捡起的宝石。
  “这本来就是我的,而且我不会再上当了,不会再要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了,不收,我只要黄金!”少女斩钉截铁地宣布。
  男孩垂下头,不再说话了,沉默了好半天,少女终于忍不住又问:“你真的没有黄金啊?”
  “没有……”
  “那你的信件的收件人有没有黄金?”
  “他……应该有吧……”男孩的目光中一片茫然。
  “那好,定个收件人付费吧。”少女爽快地说,“把信和收件人的名字给我,还有时限。”
  男孩睁大了眼:“收件人付费?这样也行吗?”
  “为什么不行,我还送过一份价值五万两黄金的离婚书呢──当然是收件人付费的。你没看见那个花心郎当时的表情,哈哈,太精彩了,他被我逼债逼得差点去跳崖呢!”少女得意洋洋地把她自己干过的好事向男孩炫耀着。
  “这根本就是你们联手讹诈人家。”男孩轻声嘟哝。
  少女眯起眼睛:“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的信到底要不要寄,不寄我就走了?”
  男孩想来想去,伸出手对她说:“我要传个口信给他,告诉他……”
  “院长,您真得要减免十九床那个病人的医药费?”外科主任小心翼翼地问。这实在不象院长的平日作风,那个男孩的家人又没有找来媒体,又没有向社会求助,即使给他减免了医药费,对医院的声望也不会带来任何好处,院长平时可都是把“利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上的。
  头发花白的院长倚在窗边向外跳望着,半晌才点着头说:“是啊……”
  “可是这样一大笔数目……”
  院长想了半天,才答非所问地说:“小许啊,昨天晚上,我作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长翅膀的女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要我帮助这个孩子……”
  院长的年纪大了,开始相信怪力乱神,因果报应了,部下的心中马上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你们知道寄信的人是谁吗?竟然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啊!你们不知道,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得过这个病。这种病明明治的好,却因为没有钱,眼就看着一天天地向死亡走去。我的父母一个因为给我治病挣钱劳累过度去世了,一个因为绝望自杀了,后来还是一对好心的老人给我出钱治了病,还收养了我,我才活了下来,并且有机会得到良好的教育。
  当我躺在病床上时,我的心里不只一次地发过誓:如果我可以长大了,我一定要成为一名好医生,我要为那些和一样处境的孩子治病,并且不要他们的钱,让他们的家庭不再面临与我一样的处境。可是,忘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把这一切全忘了,全忘得干干净净了……我的心里只剩下医院的利益了……昨天晚上在梦里,收到的就是我自己的来信,小时候的自己,把我大骂了一顿……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去办吧……”
  在梦中被自己在信中痛骂了一顿,真是件稀奇的事……
  院长摇摇头,含笑看着窗外。
  决定了,以后每年都拨出固定的资金专门帮助这样的病儿家庭吧,就算是为了小时候的一个梦想。
  下属们相继走了出去,对于院长的决定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这位院长年轻时代留洋国外学医,归国后以其精湛的医术名誉全国,中年之后自己创办了这家私人医院,到了现在这家医院已经发展到了不逊与国有大型医院的规模。这位院长无论医术,人品,能力都无可指责,唯独对利益这两个字看的太重,一辈子不作没好处的事情,病人如果少交一分钱,他也会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门口不管。不过他的医院价格公正,药价低廉,所以没有指责他医德不好。没想到老了老了,他也有良心发现,心软的一天,看来不管是受了多么高等的教育,从事的是多么科学的事业,人老了之后,就会不由自主地怕起神佛来了。
  “自己给自己寄信,还专门找了一个信差,还说费用要用黄金支付,要我来支付……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想象力了……”院长看着窗外自己念叨着。
  忽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是……老婆啊,什么事?什么,小偷……丢了什么?没有伤到人吧?……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报警吧,报吧,我马上回去……金项链、金戒指、金元宝?只少了这些东西吗?奇怪,我的抽屉里明明有张几万元的存折……不,不是,不是私房钱……总之我马上回去……”
  他匆匆挂上电话出门而去,在他的办公桌下面的角落中,几颗小小的“石子”正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茫……
发表于 2009-4-12 22:50:5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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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小妹的一天

  全职家庭主妇的一天,清晨是最忙碌的时段,六点不到就起床,做饭、喂孩子、收拾餐桌、送丈夫出门……等到好不容易有机会喘口气,坐下来跟孩子玩会的时候,都已经九点多钟了。
  区小妹最近老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雇一个保姆。不过她的秘密太多,家里多出一个人的话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丈夫怕她自己在家里闷,常常建议她出去工作,或者干脆像以前一样自己开家店铺。自从结束了以前的生意跟着丈夫来到这个城市之后,区小妹就作起了全职家庭主妇,自己也很想出去与外界多一些接触,可是……
  把试图爬下沙发向桌子进军的宝宝捉回来,自安在这个小家伙只要一转眼看不见,就会悄没声息的到处乱动,从来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区小妹把心中重新开店的计划再次推后,至少等到这个小东西上了幼儿园以后吧。
  几声敲门声响起。
  区小妹一边向宝宝交待着:“不许动!呆在那里,给妈妈看个乖乖的样子……”一边连问都没问就打开了房门——要是真的遇上不长眼的强行推销、入室抢劫什么的,最多也就是让她活动一下筋骨。可是向门外看了一眼,她却马上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我们之间早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你别总是跑来纠缠有夫之妇!”看见门口站的孟蜀的脸,区小妹便毫不客气怒斥着,重重摔上门。
  可是一道铁皮门对于孟蜀而言实在起不到什么防御的作用,下一秒孟蜀便从门缝中“挤”了进来,盯着区小妹追问:“上次你说我自己跑到你家里不礼貌,这次我可是敲门了,你给我开得门!你只要告诉我实情,我当然马上就消失,保证以后不再打扰你。”
  区小妹冷冷一笑:“你说的话还能当真吗?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不成?”
  他们两个曾经做过一百年的夫妻,到头来的结局却是劳燕分飞。他们分离的原因虽然主要是由于孟蜀的变心,可是当时他们之间毕竟没有出现“第三者”,说是孟蜀变心,不如说是太长久的共同生活之后的一种厌倦。区小妹自己当时并没有试图挽回,也可以说是一种不自觉的放弃。不过孟蜀的不告而别,怎么都会令她有一种弃妇之怨,现在多年之后重逢,她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新家庭,可是她又怎么会对孟蜀有什么好脸色。
  孟蜀也不客气地径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区小妹的儿子正在蹒跚学步,太概他也继承了母亲的部分天性,一旦跌倒了,就干脆在地上扭动身体,试图使用滑行的方式前进。孟蜀看到他笑起来:“小东西,你肚子上没有鳞片,滑不起来的。”他看的有趣,伸手想去摸摸孩子的脸,区小妹警觉地一把抢过孩子,盯着他叫:“不许碰我们宝宝。”
  “只要你告诉我我们女儿的事,我就走!”孟蜀还是这么一句话。
  几万年的寿命使得他已经越来越趋于无情,几乎没有几件事可以令他动心了,可是事关自己的子女,不管他这个父亲做的多么不称职,他也不可能当作不知道的不闻不问。区小妹口中的女儿究竟是否真的存在?要是真的存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生活的怎么样?孟蜀对于这些问题的关心与正常的父亲并无区别。
  “走,你给我出去!我不会告诉你的!”区小妹气冲冲地伸手指向门外。
  孟蜀上门来过几次,每次受到的都是类似的待遇,如果这是别外一个妖怪,甚至地位低一些的仙人敢这么对待他,对方的下场就堪忧了,巴蛇孟蜀可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妖怪。可是面对自负心过的前妻,他实在没有办法生气,见区小妹已经拿过扫帚准备把自己扫地出门,他只好站了起来,叹口气说:“我已经够低声下气了……我的脾气你知道,我从没对谁这么迁就过,你不觉得我对你已经……”
  “我没请你来迁就我,你别到我家门上来,不就不用看我脸色!”区小妹的口气还是那么冰冷生硬。
  “唉……你都有了新的丈夫,还有了孩子,过去的事你还放不下吗?”孟蜀想劝区小妹忘记过去,却被她一扫帚打下来:“负心的人当然马上就会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抛弃的人怎么忘?怎么会忘!”
  孟蜀被扫帚扫中了几下,虽然不痛不痒,可是在他这样高傲的大妖怪看来,已经是奇耻大辱了,纵使对区小妹心中有许的愧疚,可是现在也禁不住怒火冲顶,冷笑说:“好,好,你不肯说,我自然有别的办法,你的人类丈夫不知道他的枕边人是一条蛇吧?如果他知道了,还肯不肯和你做恩爱夫妻……”
  “你说什么!”区小妹没想到以他的身份,竟会说出这种近乎无赖的话来,一下子愣在那里。
  “你自己想想吧……”孟蜀冷笑着说完,便消失在区小妹面前。
  区小妹呆呆地站了片刻,手中的扫帚落在了地上。
  正如同孟蜀说的,田尤俊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妖怪,更不知道她是蛇妖。
  区小妹因为胡乱使用从孟蜀那里偷来的法宝,曾经有过暂时的失忆,在失忆期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妖怪,也暂时失去了作为妖怪的能力。等她恢复记忆忆,记得自己是妖怪的时候,作为人类的她已经嫁给了田尤俊,并且有了儿子。
  正因为这段婚姻是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形成的,所以一直以来,区小妹都对这桩婚姻有所怀疑。究竟自己是真的爱上了田尤俊,还是在变成人类的时候,潜意识中想要寻找一个与孟蜀、与刘地完全不同类型的男子依靠,才会选上了他。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向田尤俊坦白自己的身份,毕竟依她的性格,好则留,不好则散,也不是没有经过情路波折的小姑娘,没有必要弄得生生死死,哭哭闹闹的,大不了自己抱了孩子一走了之。可是由于失忆期间已经对田尤俊说了那么多的谎言,她不知道怎么把它们全都解释过去,如果要说得明白,就不免牵扯到了自己过去的两段情感纠葛,而这些事她实在不愿意谈,更不愿意让田尤俊知道。
  每次在下定了决心向丈夫开口的时候,她总是会犹豫起来,结果就是把事情一拖再拖,时间拖得越久,她就越是不好开口,弄得成了恶性循环,一直到了今天。
  唉,孟蜀应该不至于真得去做那么无聊的事情吧?
  区小妹叹口气,抱起宝宝,打开电视想要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许仙,我姐姐对你情深意重,你居然背叛她!”
  “人妖殊途,你们这两条蛇妖居然敢迷惑凡人,罪不容赦。”
  “许仙……”
  “我不想看见你们,妖怪,妖怪……啊……”
  ……
  这破电视台放什么不好,偏放这种让人看了心烦的东西!
  区小妹咕哝着,拿起宝宝的一个玩具抛过去,准确地打中了电源,让电视上那吵吵闹闹的故事闭了声。
  宝宝见她这么做,也拿起手边的东西乱扔,同时高兴地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宝宝,是妈妈不好,不该给你作坏榜样,咱们不扔东西好不好。”区小妹连忙收回思绪,从儿子手中抢救那些饱受**的玩具。宝宝几次扑抓玩具失败,没能从母亲手中夺过那个拔郎鼓扔出去,小嘴开始瘪了起来,试探着抽抽噎噎几下,见妈妈居然还是不肯妥协,终于气得声震屋宇的大哭了起来。
  “宝宝不哭,好孩子不哭……”区小妹又开始慌忙地哄劝。
  可是宝宝攒是了力气地大哭大叫,手舞足蹈,显然不愿意轻易罢休。
  “宝宝,妈妈错了,妈妈给你扔好不好……来,扔吧,咱们扔这个小狗熊好不好……”
  区小妹一点也没有一个有理性的母亲教育孩子的时候应该采用的态度,反而把溺爱这两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几乎是孩子想怎么样,她就由着孩子怎么样。田尤俊对于妻子的教子方式虽然稍有不赞同,可是只要孩子甜甜地叫一声爸爸,便把他从书上看来的正确教育方式消灭的干干净净。
  于是他们的儿子就在这样的教育之下长到现在,受尽娇宠的他怎么因为妈妈的认错便原谅她刚才的“错误”,所以继续大哭大闹,无理纠缠。被他闹得没有办法的区小妹眼珠一转:“宝宝,如果你乖乖不哭,妈妈抱你去偷偷看爸爸怎么样?”
  孩子的哭声嘎然而止。
  对于幼小的他来说,虽然还不能理解母亲的一些“行为”有多么的惊人,可是对于这些母子之间的小游戏却正是他最喜欢玩的。比如在天上飞来飞去了,到公园骑大象、老虎了,一下子到了爸爸的身边,爸爸却笨笨地看不见了。“看爸爸,看爸爸……咯咯咯……”他拍着小手挂着泪珠笑了起来。
  看着儿子转瞬间换上的笑脸,区小妹帮他擦干眼泪,母子二人转眼消失在房间中。
  医院是个永远不会缺少人流的地方。
  虽然丈夫是个医生,可是区小妹本能的对这种地方感到厌恶,即使已经在人类当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习惯人类的生老病死。而嫁给了一个人类,面对这一切都是迟早的事情──一个与人类产生了感情直至有了婚姻的妖怪,都要作好面对这件事的心理准备。
  区小妹知道那些与人类结合得妖怪们有的会不惜自己的道行为伴侣续命,一而再再而三,最后弄得伴侣半人不妖,最后干脆一起作了妖怪;有的会放弃自己的寿命,与伴侣同生共死;最多的则是静静地守着伴侣,看着对方苍老、死亡,然后带着一些心碎学会遗忘,重新去过自己的妖怪日子;不过最多的还是这一人一妖相伴一段时日便因为种种原因劳燕分飞,各奔东西。
  区小妹对这些都没有心理准备,她嫁给田尤俊时,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类,现在让她去考虑这些将来不得不考虑的事,她的思绪只要一触及这些便烦燥不堪。
  这根本不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却要她来收拾摊子……
  “妈妈……爸爸,爸爸……在哪……”儿子的叫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甩甩头,把那些情绪都扔开,逗着儿子向前走去。
  区小妹穿过长长的走廊,期间遇见了南羽。这个僵尸医生逗了逗孩子之后,却告诉她田尤俊几分钟前去了病房区。
  “怎么会……”区小妹对于自己施加在丈夫身上的法术失效有些惊诧。以她的法术效果来看,本来自己应该是出现在丈夫的身边几米范围内才对,可是这次却出现了滞后的现象,只到过了丈夫几分钟前的所在位置。她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连招呼也没跟南羽打,便匆匆向田尤俊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一连转过几个拐角,区小妹已经感知到丈夫就在不远处的病房中,这时,一个极为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从前方一晃而过,比她早了十几步进了那间病房。
  孟蜀?区小妹花了几分钟,才反应过那个人影究竟是谁来。
  他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他真的要……区小妹的心跳不由地加快。
  难怪自己的法术会出现微小的偏差,原来是因为附近有这个家伙存在,就会他不是有心施为,他那强大的妖气也是够对周围其他妖怪施展的法术产生影响了,更何况自己的法术本来就是他教的,会受到他的影响更大。
  本来以为孟蜀要找田尤俊的话只是一句随口的威胁,毕竟以区小妹对他的了解,他的个性极为骄傲,就决不屑于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的,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真的打算……难道这么多年不见,他的性格变了这么多?不过自己不也变了许多么,近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了……
  区小妹来不及多想,匆匆赶了过去。
  两个男子的背影对着病房门口,他们正在低声交谈着。
  区小妹站在门口,清楚的认得一个是田尤俊,另一个正是孟蜀。孟蜀已经察觉了她的到来,回头对她微微一笑,继续对田尤俊说着什么,而田尤俊始终没有回头来,只是认真地听着孟蜀说话,不时点头,发现“嗯”“嗯”的声音。
  区小妹觉得手脚冰凉,没想到孟蜀这样一堂堂的大妖怪,仙人们都要避让三分的强存在,竟然会真的用这种招数来对付自己。
  “爸……爸爸,爸爸……”宝宝看见父亲的身影,高兴地挥舞着小手叫了起来。区小妹却没有象往常一样,悄悄抱着他掩过去,吓父亲一大跳,反而抱紧了他低声说:“宝宝,咱们回家去……”
  下一秒钟,宝宝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家里,委屈,很委屈,十分委屈……
  “哇……”一声大哭在屋中响起,宝宝再次不依不饶起来,“爸爸,爸爸……我要爸爸……妈妈坏……要爸爸……”
  区小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开始哄劝他,而是紧紧抱着他呆呆地坐着。宝宝哭了一阵,忽然发现妈妈的眼睛中也在流泪,他好奇的看着妈妈脸上的泪水,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哭泣……
  田尤俊下班回到家,一切如往常一样,宝宝在地上与玩具们疯玩,妻子正在厨房做饭,稍有不同的是,屋子里的温度挺高,却没有开空调。他拿起遥控器按了几下,向着厨房中喊:“老婆,空调坏了啊?”
  “是啊,维修人员说明天才能来修。”
  如果是平时区小妹早就用法术让房间降温,保证田尤俊根本不会察觉空调坏了的事实,可是今天的她实在没有这种心情,就有他去热着吧。
  吃过晚饭,田尤俊用扇子为儿子取凉,哄他睡觉,却发现向来不爱看电视剧的妻子,把电视频道调到了《白蛇》上面。情节的发展到了许仙知道妻子是妖怪后,抱着法海的大腿求救,完全不听白素贞要他回家的苦苦哀求。
  区小妹一边烫衣服,一边用眼瞟了丈夫一下说:“男人,都是这样……”
  “也不能全怪许仙嘛……”田尤俊说。
  “是啊……”区小妹心里乱哄哄地回答,“怪白蛇不该嫁给他,早就应该知道,人和妖不会有好结果的……”想想自己与这个现实中不知是否真的存在过的白蛇白素贞还真的有点相似,同样嫁给了人类男子,这个男人同样是医生,而且……这段婚姻的下场恐怕同样……区小妹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不过自己可不至于象白蛇那样拖泥带水,到最后落了个可怜的下场,大不了抱了儿子一走了之,有本事降妖的和尚这里到有两个,木鱼和尚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石头和尚吗……他自己不就是个妖怪,咦,这一点也与法海有点相似,难道这段《花蛇传》的结局,是自己与石头和尚来一场大战,弄个水漫立新市市立医院什么的……
  区小妹越想越不着边际,田尤俊却又说:“这根本不是人妖结合成功不成功的问题,你看聊斋中多少对人妖结合的夫妻,人家也不很幸福吗?这是种族与性格造成的悲剧。”
  “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狐狸比蛇高贵?狐狸可以和人结合,蛇就不可以?”区小妹气呼呼地转到烫衣板别一边,把后背对着田尤俊。
  “当然不是,我是说许仙的性格与白蛇的行为的问题,许仙本来就是个蠕弱没有担挡的男人,白蛇偏偏又一味的哄他宠他,到了后来他根本就成了个被惯坏了的孩子了──你指望一个小孩子会为别人着想吗?他遇见事只会吓得大哭,然后躲到一个大人的身后去诉苦而已。宝宝,爸爸不是说你不好……而且白蛇则不应该从一开始就跟许仙隐瞒自己的身份,瞒来瞒去,乍一见到她的真身,许仙当然会受不了吓死。如果一开始就说明白了,许仙却不一定不能接受的吗。婚姻之中,两个人比此应该坦诚……”
  区小妹听到这里,手抖了一下,电熨斗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田尤俊惊呼一声,忙扔下扇子冲了过来,抓起了区小妹的手,入目并没有预料中的烫伤、红肿,却是一片密密的鳞片,并且很快消失,恢复成了妖嫩的肌肤。田尤俊握着这只手,脸上却一片平静。
  区小妹抽回手问:“你知道了?”
  田尤俊点点头。
  “孟蜀还对你说了什么?”区小妹冷着脸问,没想到孟蜀真的这么做了,做为一个数万年来第一个令巴蛇孟蜀用卑鄙手段的妖怪,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自豪?
  “孟蜀是谁?”田尤俊诧异地问。
  “就是跟你说我的事情的那个男人。”
  “没人跟我说你什么啊……”田尤俊一脸的茫然。
  “今天早上大约十一点四十分,和你在病房中说话的那个男人。”
  “今天早上十一点四十左右……我在医院……我在和病人家属说病情呀,怎么了?你认识那个病人的家属?唉,七十多了,老伴得了这样的病,子女却都不在身边,不容易啊……看他自己的样子。离着病倒也不远了……”
  区小妹根本没有听见他下面的唠叨,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好个孟蜀,果然是万年老妖怪,自己这样轻易地便被他摆了一道。只是一个小小幻术而已,自己居然就巴巴地上了当,她的心中乱成了一团,半晌才又问:“如果不是孟蜀,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是刚才……”
  田尤俊看着她,叹口气说:“宝宝出生的时候。你生完孩子在昏睡,我忽然发现,你的下半身……变成了蛇……”
  区小妹无力地坐在了沙发上。
  区小妹坐在那里,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个玩偶熊,田尤俊坐在她的对面,一直盯着她,表情难得地有些严厉,口中絮絮叨叨地说着:“小妹,我不是要抱怨什么,你一定也有你的顾虑和难处,可是你不认为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对吗?我一直等了一年多了,幻想着你下刻就会跟我说出你的真实身份,说说你过去的生活,说说你有过的有趣经历……可是你什么也不说,反而老爱看什么白蛇传,然后边看便在我耳朵边唠叨男人都这样,就好象……就好象我要做许仙了一样。这让我很不舒服……”
  区小妹呆呆地问:“你害怕吗?”
  “当然会害怕,老婆突然变成那样,那种视觉与心理的冲击有多大你知道吗?我算是体谅许仙当时的心情了——幸亏只有一半,所以刺激也算是减半了。我自己心里又害怕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害怕被别人发现你被当成怪物,整整一个下午就跟神经病似的,对每个进病房的人严防死守──我想人家已经当我是神经病了。可是你醒了之后,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一样,可是从那之后你却喜欢上了白蛇传,有意无意地总问我对许仙的看法,要是这样我还不明白,我就白听着聊斋长大了。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等,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对我说出实情,可是儿子都过了周岁生日了……唉……”
  “对不起……”区小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天才挤出了这么三个字。对她而言,说出道歉的话还真不容易,她本来就是那种无理占三分的人,与孟蜀共同生活那么久,遇事都从没服过软,认过错。
  田尤俊讪讪地摸摸鼻子说:“我也不是要抱怨……嗯,我就是随口抱怨两句,也没别的……如果,如果你不愿意说自己的事,那,那就算了吧……”
  区小妹长叹了一口气:“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的,可是我在害怕……你知道吗,我已经一千一百七十多岁了,我曾经过许多许多的事情,修炼、旅行、杀戳、爱恋……甚至婚姻……其中有许多事情,我想你一定不会喜欢听的……”
  “没关系,你不想说的就不说,只要你说,我都会认真听的。”听到妻子的实际年龄,田尤俊也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可是想想故事中的妖怪好象随便睡一觉都要用八百年(区小妹:一睡八百年的那个是妖怪吗……),一千多岁似乎也不算什么。这么长的时光,自己也应该指望是她的初恋,可是婚姻就……想到这一点,他心里有点开始泛酸,脸上不由也就带了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区小妹苦笑一声:“今天我本以为你见到他了……他是个……”她微微闭上眼,寻思怎么形容孟蜀,“强大、善变、一条筋、单纯、高傲、任性,但有的时候很温柔,很会为别人着想的──虽然是从他自己的角度为别人着想。”
  “听起来还不错……”田尤俊的脸开始拉长了。
  “可是,他很自私……”区小妹看着他加上这么一句,嘴角露出笑意,“说了你会不愿意听,是你要我说的,怎么样?还要听吗?”
  田尤俊一扬眉毛:“听,我想听,我一点都没吃醋!”
  “如果再听见不爱听的……”
  “大不了咱们就吵一架……夫妻嘛,有不高兴的事就吵罢。”田尤俊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不就是这样……”
  区小妹扶着嘴唇点点头,坐到他的身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他的名字叫孟蜀,也是蛇妖——大名鼎鼎的巴蛇。说起他来,得先讲讲我的身世。
  我跟那个自己辛苦修炼成妖的白娘子不同,我的父母都是妖,所以我一从蛋中出来就是妖身。我的父亲是个称霸一方的妖怪,所以有许多的大小老婆、地下情人、红颜如己之类的,而我的母亲则是他的第二十一房小妾。因为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所以根本不得宠,我出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父亲什么样。
  母亲总是跟我说父亲有多么了不起,所以我就认为父亲也会喜欢有本事的孩子。于是我努力的修行,总认为只要自己法力高超,本领出群了,父亲自然会在一大群数不清的孩子中注意到我。
  也许是因为我天赋不错,也许是努力的结果,我的本领很快就在同辈中出类拔萃起来,在那一带也算小有了名气。可是我还是没有见过我父亲,因为他很少到我母亲这里来,也因为他从来对庶出子女不留心。他平时威风凛凛的巡视领地的时候,带在身边的都是他正妻为他养育的子女。
  后来我的母亲去世了,他这个做丈夫的连葬礼都没有来参加。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对于父亲死了心。我埋葬了母亲,独自在山林间游荡,心情非常的不好。可是这个时候,偏偏遇见了一个不知好歹来挑衅的家伙,我们三言两语便动上了手,结果是我稍胜一筹。那个时候我的心中伤痛、气愤,正想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于是对对方下了杀手。山林之中妖怪们的争争斗斗本来常见,何况这是他先动手,他既然想要杀我,也应该有所觉悟被杀,所以我也没有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在我母亲头七的那一天,我得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那个被我杀掉的男子,其实是我父亲的儿子,也就要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且因为他是嫡子,所以父亲对此大发雷霆,说我杀害兄弟,大逆不道,要把我打回原形,逐出家门。
  很可笑是吗?从来没抚养过我一天,从来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对方存在的兄弟,却要我背上了杀害血亲的罪名;从没进过的‘家门’,现在却要把我逐出去;从没见过面的父亲,现在终于满天下追逐着我了,为的却是要把我打回原形。
  我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马上收拾母亲的遗物,逃离了故乡──身后跟着由父样带领的兄弟姐妹,大娘小娘们组成的追杀大军。我边逃边禁不住想,如果那天我输给了那位兄弟,是我被杀了──看当时的情形,他肯定会这么干的──那么父亲不会以杀害血亲的名义把那个嫡子打回原形赶出家门?会不会这样师动众的追杀他?
  答案似乎是明摆着的,所以我更不甘心,我一边逃,一边不时的回头偷袭,仗着出其不意,又杀害了好几个‘血亲’。到了这种时候,我与他们也不算什么血亲了,反而可以说是血仇。我在他们的追杀下边打边逃,本来自以为不会有幸免的可能了,可是有一天,忽然遇见了一个强大的妖怪。
  他的妖气是那么强烈,以至于我与那些追杀我的对手在他的面前连动都无法动弹。他本来正在悠闲的垂钓,饮酒、放歌,都没有对我们这些进入了他视野的小妖怪有什么表示,而我们也不敢轻易动作,生怕那个行为不小心触怒了他。其实当时我心中有过那样的念头,干脆对这个大妖怪作些不敬的举动,让他大发雷霆,不会青红皂白的把我们全杀了,我一个人换他们这么一大家子,很值得了。反正我娘已经不在了,我孤零零的一个,死了和活着也没什么分别,早死早投胎,也许下辈子做个普普通通的小蛇,没有什么智力,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
  听她说出这样沮丧伤悲的话来,田尤俊收紧了搂着她的手臂,把下巴放在她的头发上轻磨擦。“可怜的小妹,要是那个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区小妹把头埋入丈夫的臂湾感受他的体温,过了很久才继续讲。
  “我即使那么想了,也根本没有办法去实现。因为他太强大了,那种明显的实力的差距,使得我在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更别提开口去触怒他了。过了大半天,他喝尽壶中的酒,把空壶抛进了河中,才回头问我们:‘吵吵嚷嚷地干什么呀?连钓个鱼都不让人钓安生吗?要不看你们也算是同类,我早把你们一个个扔进河中去了。走吧,别在这里碍眼了,我不和你们计较了。’说完他站起身要走。
  这个时候我父亲他们对我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我知道眼前这个大妖怪一走开,我马上就要面对他们的围攻,因为刚才的这么一耽误,我已经没有逃走的机会了。我虽然不怕死,却真的不甘心这么死掉,所以我跟在他的后面,忍着害怕当一条尾巴,走了十几米,他回头皱着眉问:‘你干什么?’当时我几乎都快吓哭,可还是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要杀我……’他看看他们那一群人,又看看我,忽然一笑:‘那就跟着吧。’
  见我得到了他的允许,我父亲他们急了,父亲上来对他行礼说:‘这个孽障是我的女儿,她丧心病狂地杀害了三个兄弟、一个姐姐和我的一个小妾逃到了这里,希望前辈您让我把她带回去,施以家法。’
  他扬扬眉毛,又看向我,我知道我与那个人是否父女,只用一个小法术就可以分辨的出来,不论我说什么也没用,所以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站在那里,见他不说话,父亲以为他是默许了,就上前来拉扯我。
  我觉得这可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父亲说话的机会,于是说:‘你说你是我父亲,我出生的时候不见你,我长了一百三十多年不见你,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不见你,现在你跳出来了,说你是我的父亲了,你说我杀的是我的兄弟,他却是在我为母亲服孝的时候来我家,要我跟他上床睡觉,你说我一路上杀的是我的血亲,我却从来未见过他们,只知道他们要千方百计地杀我,什么道理都是你们占了,可是你们最好有办法让我魂飞魄散,不然,只要我还有一分魂魄在,我就决不会忘了这份冤仇,我就总有一天,会去找你们讨回来。’
  不知道是因为听了我这番话,还是因为父亲的冒失举动触怒了他,他忽然制止了父亲他们上来抓我:‘我平生最讨厌的,一是恃强凌弱,一是以众欺寡,你们跟她是亲人也好,仇人也罢,我都管不着,可是我却不能让你们在我眼皮底下这么嚣张,一群男子欺负她一个。这样吧,你们之中出来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一对一的斗一场,是死是活我都决不插手,不然的话,你们就别怪我客气了……’
  有了他的这番话,父亲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我所消的‘兄弟’站出来。这一路上的追逃杀斗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本事,也知道了我的手段,他们知道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当中的那几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兄弟’,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没有一个可以从我的手下逃得出性命。
  等了很久,见他们一个一个都没有动静。他忽然笑起来,对我说:‘即然他们不打算跟你比斗了,那就走吧,我说过你可以跟着我的话,到现在为止依旧有效。’
  于是,我便跟着这个陌生的强者走了,这一跟就是几百年,最初我的打算十分简单,就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强大而厉害的妖怪,希望可以从他那里学到一些本领,以后好回去找我的那些‘血亲’报复,可是后来……我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那样……我们便在一起生活了……他成了我的丈夫……”
  区小妹对田尤俊讲了很多,包括她的过去,她的童年时光,她与家族的恩怨,她与孟蜀的相遇和婚姻,他们之间的分离,以及以后独自生活游荡的漫长时光,后来又说到与刘地的那场错误的爱恋,与孟蜀的重逢,偷盗来的法宝的错误使用,自己怎么“变成”了人类,怎么遇见了田尤俊……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不是想隐瞒你什么,而是事情又我自己而言,也是在一团混乱之中发生的,等到我自己把事情理明白之后,我已经说了太多谎言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了……”
  区小妹躺在田尤俊怀中讲叙一切,等到说完了她的半生,时间已经是午夜时分了。窗外满天繁星,微风从窗口吹入,带来的却决不是清凉的感受,在这种湿湿粘粘的感觉中,田尤俊抹着汗自言自语:“原来还有一个……不是,我是说,你后悔了吗?你是在自己不清楚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嫁给我的,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呢?毕竟我这样一个渺小的人类,比起什么万年老妖怪。立新市妖怪首领什么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令他沮丧的不仅仅是妻子过去的情感生活──毕竟对这些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最沮丧的地方在于,妻子嫁给自己,与自己两情相悦,竟然是在她的记忆出现偏差的状态下发生的,难道……她现在与自己在一起,是因为孩子,责任之类的原因,而不是真得的爱自己?想到这里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用双臂支着身体趴着,看着区小妹问。
  区小妹嫣然一笑:“我是后悔……后悔我为什么不早点把事情时你说明白了,免得咱们两个都在心里难受……”丈夫居然在吃醋,这让她心里十分高兴,本来以为这个谈恋爱时的约会都是去孤儿院做义工的家伙,心里根本没有吃醋的概念呢。
  田尤俊也笑了起来,自从儿子出生的那一天,他头一次心中有了放下一切心事的轻松,他用手轻轻抚着区小妹的肩膀,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看着妻子,不停地笑着。区小妹用肩顶他一下:“好了,什么都跟你交代了,现在打不打算休妻,去你们医院那群花枝招展的小护士中另找一个作老婆啊?”
  “呵呵呵……她们啊……”
  见丈夫傻笑不说话区小妹头一扬:“在想哪一个?是不是魂被小护士勾走了?”
  “呵呵,我在想啊,她们那种样子,够不够你吞一口的……呵呵,人家不是都说,巨蛇可以吞象吗……”
  “你怎么在想这种怪事情!”区小妹没想到他的联想力居然这么丰富,一下子就跑到了那种地方,狠狠在他手臂上掐了几下。
  “老婆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田尤俊翻身按住她,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事?”
  “你变出原形给我看一看吧?”
  “啊……”区小妹万万没想到到他会提这么一个古怪的要求,一下子愣在那里。
  “你现在给我看看,免得以后我无意中看见了,不由自主地大惊小怪,那多伤害咱们的感情啊……”田尤俊理直气壮地说。
  区小妹扭动一下身体,没有马上答应。
  “老婆,让我看一看嘛……让我看一次。”田尤俊猴上身来,软硬兼施,一番纠缠下来,终于让区小妹松了口。
  区小妹其实并不愿意让丈夫看自己的原形,毕竟以她这么多年来对人类的了解,绝大多数人类对于蛇类,都是怀着一种下意识的厌恶的,可是正如丈夫说的,与其哪一天一不小心被他看见,还不如现在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如果你害怕的话,就明白地告诉我……我以后会小心不让你再看见的。”区小妹说完,咬着嘴唇,片刻之后,她的身上开始发现淡淡的白光──为了让田尤俊对于我接下来的变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她没有一下子显出原形,而是先虚张声势了一番。
  只见在光茫之中,女性的形体渐渐消失,最后,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身上点缀着鲜艳的红、绿两色纹理的褐色大蛇,蛇有人的大腿粗细,不下十米长短,似乎有点畏缩地尽量蜷在床的另一头,离田尤俊远远的。田尤俊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心里有了充分的准备真的看在眼中也是十分的震撼,他不停地咽着唾液,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婆……是你吧?你,你的头是扁的……”
  “因为我是毒蛇……”区小妹没有什么感情地说。
  “毒,毒蛇啊……”田尤俊更加结巴了,“毒蛇比较漂亮,比较漂亮……”
  他们这样呆了许久,区小妹正想变回人身,田尤俊却忽然向前挪动身体,冲着她伸出了手,先是试探性地在她皮肤上摸摸,然后就开始上下其手,从头到尾地摸抚起来。
  “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区小妹边闪边不安地说。
  “老夫老妻了,怎么叫动手动脚呢?”田尤俊理直气壮,“老婆啊,跟我想的一样,你的原形凉冰冰的耶!这么热的天,摸着很舒服。”
  “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区小妹见他毫不客气地整个人压了上来,用力扭着身体要摆脱他。
  “老婆啊,没有空调热的太难受了,让我凉快凉快嘛……”
  “你快放手……”
  “我真的很热啊……”
  “你这个人……”
  “让我凉快凉快嘛……”
  ……
  区小妹恢复了人形,躺在丈夫的怀中,屋中已经被她用法术降了温,一片清凉。田尤俊用额头磨擦着她的脸颊说:“老婆你放心,我喜欢毒蛇!我会努力长命百岁的,一直陪着你,什么都听你的,让你高兴……”
  “你这个笨蛋……”区小妹把身体埋入他的怀中,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九百年没有哭过了,也许在自己丈夫的怀中,可以纵情地发泄一下心情……
  孟蜀走进门时,区小妹一脸严肃地正等着他,他看看正在旁边逗孩子的田尤俊,用询问的眼神看过去,区小妹耸耸肩。丈夫坚持认为她与前夫见面,他就有权利旁听。对丈夫坦白了一切后,区小妹发现了老实人吃醋更可怕的真理。田尤俊可以不介意她的过去,但是提出了区小妹与孟蜀、刘地会面的话,必须有他在场的条件。
  “孟先生,请坐,初次见面,以前我老婆受过你许多帮助,我早就想当而对你说声谢谢了,呵呵呵……”
  “……”
  田尤俊象从言情电视剧中学来的一番作派无疑是在说明“区小妹现在是我老婆,你远着点”这么一个真理,区小妹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对丈夫坦白实情果然还是引来了麻烦──虽然这个麻烦与她起初预料的不是一种。
  田尤俊十分热情地为孟蜀端茶倒水,但是那种笑容之下隐藏的“不欢迎”三个字,连瞎子都可以看的出来。在知道了孟蜀的身份来历之后,他还有这样的勇气这样面对孟蜀,可见他捍卫自己婚姻的决心之强烈。
  “孟蜀,我想我们之间是该好好谈一谈了……”区小妹在孟蜀对面坐下来,田尤俊在旁边装作逗孩子玩,却竖起了耳朵。
  孟蜀苦笑:“我只想知道那个孩子的事……其实没有那个孩子对吗?你只是为了骗我?”孟蜀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不过不经过区小妹的亲口证实,这就永远是他的一块心病。
  “那个孩子……”区小妹陷入沉思良久才轻轻地说,“她死了……”
  “什么?”孟蜀瞪起眼睛。
  “你走了之后不久,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那个时候的我太天真了,居然选择了在旧居生产──你知道你有多少仇人吗?他们对付不了你,对付我们孤儿寡母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在女儿出生不久,他们确定了你不会回来之后,对我们的追杀就展开了……我抱着孩子一逃跑,却不知道你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可以逃到哪里去,后来……那个孩子没有撑下来,死的时候还不到两周岁……”
  屋里一片沉默,田尤俊过来,紧紧搂住了区小妹的肩头。
  孟蜀无言地呆坐了良久,忽然腾地站起来双眼闪着凶光问:“是谁干的?”以他的性格与本事,只要区小妹说出仇人的名字,对方面临的立刻就是灭门之灾。
  区小妹用丈夫递来的手绢抹去滑下的泪水反问:“你以为我这九百年在做什么?我会让杀女儿的仇人到现在还活在世上吗?”区小妹的性格堪称坚忍,在痛失女儿之后,先是躲起来苦加修炼,一直过了五百多年才重新出山,开始对当年的仇家个个击破,时隔几百年,那些仇人有的已经远走他乡,有的甚至已经不在人世。可是区小妹不论天长地远,只要仇人还有一口气在的,她便要找上门去,最后终于把最后一个敌人击杀在立新市。也就是困此她认识了立新市的地头狼刘地……
  田尤俊已经听她说了一遍这段往事,可是现在再听,还是忍不住陪她掉泪,哭得稀里哗啦的。反而是区小妹自己已经放下了这些恩恩怨怨,对孟蜀说:“孟蜀,女儿出生的时候你不在旁边,女儿被追杀的时候你毫不过问,女儿死的时候你不知情,为女儿报仇也与你无关,你一份力也没有出,所以那个孩子其实与你没有什么关系,这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真正原因,对你而言,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更好一些,不是吗……”
  孟蜀又沉默了良久,长叹一声站了起来,拖着步子走向门口,到了门口又回头说:“如果有什么事用得着我,你们尽管开口。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打挠你们的生活了……”说完穿门而去。
  田尤俊长长出了口气,为妻子抹抹眼泪:“好了,今天反正我已经请了假,咱们带宝宝去公园吧?”
  区小妹白他一眼:“这回放心了?”
  “呵呵呵……”
  “你这个人啊,就是关键时刻装傻第一等一的厉害……”
  “妈妈妈妈……公园……老虎……啊呜……”
  “走吧走吧,老婆,抱上儿子去公园了,呵呵呵……”
发表于 2009-4-12 22:51:3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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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深深

  月光透过云层照在花木间,仿佛把一切笼在了一层淡淡的轻烟之中,使得原本就深寂的院落更加的寂寥清冷。地上的花枝树影微微摇摆着,朦胧的仿佛淡墨绘就的画卷。这幅画卷一直伸延着,在屋子的窗台前被一盏橘黄色的灯打破了,原本冷清的色调,被染上了些许温暖的气息。
  南羽坐在灯下,正在飞针走线地刺绣着一幅图画。淡黄色的绣布上,只用深浅不一的黑色在细细的描画一个花木繁盛、寂寥清静的院落——似乎就是窗外的这个院落的缩影。而在她的身边,瑰儿则正在和一团丝线搏斗着。扯出这头,那头又结住了,刚把那边解开,这便又因为抽得太紧挽成了疙瘩。眼看自己怎么也对付不了这些线,瑰儿于是决定采用最直接的办法——用嘴咬断。
  “等一下瑰儿,我来解解看。”南羽拦住了瑰儿的行动。
  她接过那团“乱麻”,开始一点点的抽动那些毫无头绪的线结。瑰儿眼看着她那纤长的手指灵巧的摆弄着那团已经乱到了不能再乱的丝线,而丝线就在她的手下,一点点地蓬松开来,眼看着就被南羽一根一根的抽了出来。
  “南羽你真是太厉害了,什么都会……”瑰儿托着下巴看着南羽,很是佩服地说。
  眼前的南羽身穿着一件古意盎然的长衫,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像她的肌肤一样雪白晶莹的玉簪子别住,就好像一个从古代时光中走出来的大家闺秀一样。而在她的屋子里,除了电灯更是一样现代化的设施都看不见,却放着古琴、棋盘、茶具,美丽的插花等等东西,而且瑰儿知道,这些都是南羽擅长的。南羽本来就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什么时候我才能赶上你呢?”瑰儿接过南羽解开的丝线,又开始对付自己手中的绣品。不过看看自己手上的这幅七扭八歪的花朵,再看看南羽那副连样子都不需要的国画一样绣图,总觉得不仅仅是天上地下的距离这样的区别而已。
  “你刚刚才开始学,是这样子的,慢慢就熟练起来了。”南羽微笑着说。瑰儿的性格总是风风火火的,所以不太适合刺绣这样需要耐心的工作。
  “我总是会弄成这样……”瑰儿亮了亮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针孔。她总是有办法在刺绣的时候扎到自己的手指头,所以不管南羽给她治疗了几次,最后手还是这样。
  “你不要心急,慢慢来就好了。”南羽又给她治疗了一次。
  南羽真是了不起,不仅多才多艺,气质高雅大方,而且法术高强,听说还是一派的掌门呢,就连刘地都要让着她三分。虽然她总是那么礼貌周全,可是立新市里没有任何妖怪敢惹她一丝一毫。瑰儿真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样,不,哪怕只有她一半也行啊。
  努力,只要努力一定能做到……哪怕作到一部分也行。
  瑰儿给自己打着气,又开始与绣品搏斗起来。
  南羽站起来,走到了窗前。
  窗外是她熟悉的景致,也许再用一两天的时间,她就可以把这幅景致全部绣制到绣布上了。
  在灯光下,窗前的一簇蔷薇在晚风中轻轻摆动着。
  要不是瑰儿今天过来,南羽是不会开灯的。她习惯于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完成她的刺绣,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也许她自己就是这样黑白景致的一部分,从很久以前都很久以后,都是这样寂静清冷的存在着,明明感受得到时间的流逝,却没有办法接受它,让它改变自己。
  “南羽,你看看我这记性,我特意给你拿来的东西,差点忘记拿出来了。”瑰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嚷嚷起来,“你看看,你喜不喜欢?我总看见你坐在黑影里,要是不喜欢电灯的话,就用这个。我在古玩市场发现的,才一百块钱就买到了。不过我仔细的洗刷过了,还是很漂亮的。”说着,从她随身的包里取出了一对灯台。
  那是一对古老的灯台,做工虽然不算精致,可是确确实实不是现代工艺的仿制品。灯台上面点的是油灯,有些地方已经被熏得漆黑,可是大部分地方瑰儿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完全可以使用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现代化的电器,所以就买了这个给你。”瑰儿很有些邀功地样子说,“那个摊主竟然说这是什么明朝的古董,想要我三千元,被我一通狠杀,就乖乖的就范了吧!”
  南羽不是不喜欢电灯,而是不喜欢光亮,她觉得自己在黑夜中的时候,更像自己的样子。
  “谢谢你瑰儿。”南羽看着这对灯台,倒是真地回忆起了,在过去的漫长时光中,人们就是用这样的工具照明的,也许点起来会很有意思,“可惜我这里没有灯油。”
  “我来弄……”瑰儿自告奋勇,“使用一些你的花可以吧?”
  南羽点头。
  看着瑰儿忙前忙后的样子,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瑰儿来到庭院里,伸出手喃喃低语,不一会,院子中的花木中便渐渐有各色的微小光点飞向她的手中,等到她会到屋子里的时候,手中的容器里已经盛了小半杯的彩色的油脂类物体。
  “花木的精油,人类也有卖的,可是却要把花木杀死来提取。”瑰儿撇撇嘴,表示自己对人类方式的不屑。她身为一个山鬼,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花木们还是很愿意满足她的。
  点起清香缭绕的油灯,手中拿着没有完成的刺绣,南羽有种恍惚回到过去时光的错觉。那个时候的自己,也经常趁着夜晚为师傅和师兄缝缝补补,供奉三清的香案上,清香缭绕在整个屋子中……在久远一些的时候,自己却似乎是记不清楚了,在那种香气缭绕的彩阁绣楼之中,笙歌绕梁,笑语欢声,可是真正身处其中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会笑得呢……已经太久了,南羽记不清楚了……
  南羽习惯于自己坐在黑夜之中,可能就是为了不再去回忆这些事情吧?因为自己就像是黑夜的一部分一样的存在着,黑夜就不会再挑起自己心中过往的记忆了。很多时候,南羽会觉得自己并没有真正的身处这个空间,她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被时光卡在某个地方,进退不得,于是便慢慢的被时光所同化了,变成了一种和时间一样,没有色彩的会被忽略的淡漠的存在。
  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有这样的感觉的呢?
  在那之前,自己其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吧?
  “南羽,你快来尝尝。”瑰儿又叫起来。
  南羽发现,瑰儿实在很知道怎么享受生活,一转眼间她又摆出了许多的点心,泡了一壶茶,准备享受烛光(油灯)晚餐的样子。
  “南羽,你尝尝这个,我刚学会怎么做的。为了准确知道其中的配料,我专门去了那家酒店好几次。他们卖得真是贵死了,其实材料费根本不高!就是做一次要花五六个小时,麻烦一点。”瑰儿的手艺真的让人没话说,每一个小点心都像是精致的工艺品一样。瑰儿对于自己的厨艺色香味俱全有着执著的追求,可惜的是,平时她的食客们,都没有谁是真正会欣赏食物的样子的。
  “周影和火儿真幸福,有你整天照顾他们。”南羽由衷地说。
  瑰儿的脸红通通地,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法术都是半桶水,要是我能有你这么出色就好了,周影他们都很佩服你,就连火儿都佩服你喔,它是从来把眼睛这样看人的……”瑰儿把下巴扬起来,模仿火儿从空中居高临下还要抬着下巴说话的样子。
  “谁那样看人了……”一个气呼呼地声音从瑰儿身后传来。火儿的身影从窗外一下子蹿了进来,毫不客气地落在桌子上,把所有的点心全部划拉起来往自己的嘴里一扔,直着脖子咽下去,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这个家伙,竟然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做宵夜,孩在背后说我的坏话!立刻向我道歉,不然拿宵夜来换我的原谅!”
  “我说错了吗?你平时就是这个样子!”
  “哪里哪里?我自己怎么没见过!”
  “下次让人拿着镜子跟你说话,你就知道了!”
  南羽听着火儿和瑰儿的争吵,站起来迎向了跟在火儿后面进来的人:“周影,你来了。”
  “嗯,”周影走进屋来,“火儿说要来找瑰儿。”
  “是啊是啊,听说今天晚上瑰儿的宵夜改在这里做了,所以我们就来了……”刘地从周影身后冒出来,大大方方地想南羽伸开了双手,“南羽,我好想你啊,你也想我了吧……”
  南羽不动声色地一闪身子,把试图拥抱她的刘地让进了屋。
  “死地狗,你怎么又跟来了,南羽不欢迎你!”
  “哼哼,她可欢迎我了,不欢迎你这个破坏大王才是真的!”
  “你这个祸害说谁是破坏大王!”
  “就是你啊,走到哪里破坏到哪里……”
  “死地狗,破坏我的名誉,受死吧!”
  “没教养的孩子,我代表你的父亲管教你!”
  ……
  “对不起南羽,火儿它……”周影眼看着南羽精雅的屋子在一瞬间就面目全非了,有些慌乱地想南羽道歉。他自己的家里怎么乱,他都不觉得怎么样,可是南羽这里被破坏,就连他也会觉得很可惜。
  “没关系的……”南羽忽然灿然的笑了起来,“真的没关系,我很欢迎你们来!”
  屋子在短短的瞬间就改变了气氛,那种清冷的感觉荡然无存,反而是热闹喧嚣的有些过头的感觉。
  屋里的温度在升高,声音的分贝也在升高,即使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翻了,屋子里还是红火儿明亮着——火儿的亮度实在不是油灯能及的。
  “你们在干什么,南羽的绣品,南羽的围棋,南羽的书……”瑰儿也加入了战场,整个屋子和庭院,都被映的五彩缤纷起来。
  黑夜也可以有色彩的。
  南羽看着眼前的一切,微微的笑着,周影正站在她的身边。
  “进来坐吧。”
  “嗯。”
  “最近一直没有看见你,听说出门去了是吗?”
  “我和火儿一起出去了一趟,本来想要给你带礼物的,可是火儿在路上把所有人的礼物都吃掉了。”
  南羽基本上可以知道他们父子带的是什么样的礼物了:“要是真的想送我礼物,就经常来坐坐吧。”
  “可是你很喜欢安静……”这就是周影不经常来南羽家里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出现会打乱了南羽家里那种特有的气氛,特别是带着火儿的时候,那种气氛会在一瞬间里荡然无存,这会让周影有种对不起南羽的感觉。
  “我也很喜欢朋友的拜访……”南羽看着周影认真地说。
  “嗯。”周影点头。
  “所以……”南羽笑着看着他。
  “嗯,我会来的。”
  也许自己已经休憩的太久了,重新向前走一段,也许不是错误的选择。
  不管前面的路怎么样,总是与身后走过的不同,下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也将与今夜不同。
  南羽和周影静静地站在屋门口,看着里面持续着的战争。
  夜风吹过,花木的清香把夜色渲染的温暖柔和,宁静如水的庭院忽然在乒乒乓乓的声音中生动了起来……
发表于 2009-4-12 22:52:0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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